【我一向认为抱怨命运不公的人是个不敢直面困厄的废物,我不会这样……命运从未青睐过我,这是事实,我的运气也不怎么好——但是绝对的力量足够扭转这一切,而我已经有了足够的筹码。】
艾德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突然往视野中的最黑暗处看去——
一个影子,一个对着自己举起长剑的影子。
那个仅仅只能算是有个人形的影子用利刃刺穿了自己位于心脏的某种核心,然后用他躯壳的一部分将他推远。
“呃……”
他感觉自己的左手仿佛被扔到了烈火中炙烤,先是因为烫伤产生的火辣辣的痛感,紧接着就是因为神经被破坏后的麻木。
……不,他现在是以灵魂的形式存在!
“不,等等!”
他看见那个影子伸出触须,把他往一处截然相反的地方拽去。
影子把他拽到了全是光亮的洁白地面,之后了无踪迹。
【我将艾德蒙·唐代斯的名姓赋予你,你将继承永夜的遗志,去完成这个名号未完成的使命。在这个时空追逐你的欲望,活下去,然后等待属于唐代斯的救赎——替我补全这个人物该有的命运。】
“……老实说,我认为我自己没有那种虎躯一震就让人替我牺牲的魅力。伯爵,我们才认识短短几天,你又是为什么想帮助我呢?”艾德连日常的说笑都省了,他直接问道。不知道为什么,他认为伯爵目前不会隐瞒。
【……因为你和我长得像,让我有一种可以更改自己命运的错觉,其他的,大概就是一些可怜兮兮的同情。】
【我早晚得死,为什么不把我的仇敌拖下水呢?】
伯爵难得地直言自己的欲望,他嬉笑了一声,像夜枭一样,尖锐古怪。
【这好歹也算是一笔血赚不赔的买卖。】
他看见之前遇见的许多人,也看见他在踏上这条道路之前的亲人朋友,这大概是死前的幻象——不是来自灵能的捏造,而是因为死亡到来前的、来自大脑的安慰。
战友们在一层透明的屏障之外,在一片黑暗却又有着几盏明灯的一侧。他们高声交谈,他们欢饮酒水,他们在一侧享受着难得的喧嚣。
欢乐易逝,怨愤常在。那些来自过去对未来的畅想,此刻以及像是被石子打破平静的水面,那些美好的幻象顷刻扭曲,变成了他熟知的模样。
而那才是化名艾德蒙·唐代斯的狂徒所拥有的:无数个修长的暗影,无数个声调不齐的怨恨话语,无数次地来自边缘星系语言中极端恶毒的咒骂。那些没有面孔的影子正恶毒地望着他,企图在他死去的瞬间将他撕碎。
而屠杀了他们的狂徒却哈哈大笑,他在死亡的对面举起了别在腰间的长剑,然后将它刺入位于胸腔的湮灭核心。
“你以为我会犹豫?那些生前都不能杀死我的人竟然妄想在我死后折磨我,这可真是一个不怎么幽默的笑话——荒谬至极!我能杀了他们一次,就能再杀死他们无数次。败在我手上的亡灵岂会复生,不过是来自过去的幻象。”
“我仅仅是作为一个受过道德教育的人类对我的行为感到悔恨,但作为艾德蒙·唐代斯,我不后悔,甚至对我还未来得及犯下足够多的恶行感到遗憾。”
一切的一切,伴随着湮灭之核力量涌出的瞬间消失,那些过往的闹剧随着肉身的消散而溃败,只剩下一个立在阴影之中的人。
【欢迎你的加入,来自边缘星系的唐代斯。现在,我们即为一体。】
……
大概过去了一个标准时,或许是因为那个狂徒彻底将他的自我献祭了。
暗王的剑越来越快,像是终于把这具不怎么强健的躯壳适应好了一样。
永夜的领域愈加壮大,甚至足够侵蚀他的灵能。湮灭比起某些亚空间的污染显然更加“温和”,它就像是一种剧毒,一种让人连痛苦都感受不到就已经杀死被害者的化学品,在一个超脱者尚无失去感知的瞬间,就将他的四肢截断。
简单高效,甚至于因为永夜道途作用在灵能上的手段过于简单,这甚至看起来无懈可击。在战斗技巧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必要的让某些不影响行动的部位受伤反而可能会让这场战斗有所转机。但来自永夜的力量已经通过某些细小的伤口传递到祂的躯干深处,甚至逼近灵能核心。这些力量带来的侵蚀没有任何痛苦,却让祂的动作因为灵能被不断湮灭而开始变形。
永夜的力量来自对亚空间生物不断的杀戮吞食,而暗王的战斗技巧显然是为了最高效地猎杀而生。
空气中细小的黑晶附着在了祂的伤口上,成为了湮灭加速传导的某种催化剂。
至少在此时此刻,阴影将整片星域握在手中,明光不复。
那颗曾又一次点亮了整个亚空间的恒星似乎因为阴影的侵蚀而忽明忽暗,像是命运开始暗示最后的结局。
因为湮灭侵蚀,这位新任的白昼之主陷入了一瞬间的停滞,被暗王一剑刺穿祂的灵能核心。
充满恶意的剑锋在已经破碎的灵能核心扭转,像是要彻底让它没有修复的可能。
但昼之王却像是没意识到自己即将死去一般,依旧保持着往日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总有无私者做出违背灵能与物质的牺牲,我铭记这一点。”
话音刚落,暗王此前被黑晶笼罩的躯体猛地崩塌,祂那双类似龙爪的双臂像是被亚空间赋予了活性一般,违背了祂的意志,将祂的湮灭核心活活碾碎。
但暗王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是之前认出白昼已经耗尽了祂的全部理智一般,祂冷漠地旁观着祂所降临的躯壳的命运。就像是祂过去对待祂的猎物一般,一视同仁。
祂似乎对此并没有愤怒的情绪,或者说对于如今的暗王,一个能吞没亚空间的无智空洞而言:“情绪”或许反而会阻碍祂的行动。
毕竟如果是曾经那位过于单纯的先知,祂或许在看到边缘星系里生存着的人类就要将祂的计划扭转。良善到近乎不像是个亚空间代行者的【先知】,那个曾经无私地舍弃了自身仇恨的理想主义者,曾在阿兰德时代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伟大人物,但祂却最终选择了永夜的道途。
不可否认【先知】的确为人类在灵能方面的研究做出了很大贡献,但已死之人还是待在祂该在的位置更好。
【我的真名是荷鲁斯·卢佩卡尔,一个来自远古时代故事书的名字——我想我该背叛我的“父亲”了,在灵能的蛊惑下。】
【如果你真的像那些信徒所说的那样赏罚分明,那我希望将属于我的奖赏加在他的头上。你可以把这看成是因为长相相似的某些移情作用,或许你也可以将我的行为视为软弱的同情——那个异时空的旅客应当有追逐他自身欲望的权利。】
【我坚信以你的能力应该在暗王被现实驱逐后有能力夺取【探索】的概念,所以我仅仅想用我的牺牲要求这一点。】
【但愿在你理智的判断下,我为你夺取【探索】的概念添加的助力能抵消杀死边缘星系半数人命的罪恶。这仅仅是我和你之间的等价交换,我想你或许赚得更多……所以收回你对艾德莫名其妙地掌控欲,他现在属于艾德蒙·唐代斯这个概念体。】
【另外,尊贵的白昼冕下,我想我不用提醒您现在的好时机。】
被阴影笼罩的核心忽然坍缩,然后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无尽的光和热,将那已经衰弱的阴影抹去。
异化的身躯在脱离了永夜影响下渐渐复原,甚至比起之前还矮了十厘米。他的五官在如同潮水般褪去的阴影中显露,那是一副和帝国主要人种差别较大的长相:五官柔和,头发纯黑,带着些书卷气,显得过于单纯,让人担忧。
奥因沃夫对此再熟悉不过,那是他的挚友,他过去志同道合的同伴,他注定会分道扬镳的合作者——艾德,在可以预见的许多个标准年中,或许他选用的化名会更加广为人知。
他将以艾德蒙·唐代斯之名生存在银河之中。
命运又一次对祂展露了极端的恶意。
祂已经感知到永夜对艾德的格外青睐,更夸张地说应该是偏执。
【阁下的运气倒是比我好得多。】那道声音比起之前年轻了不少,更像一个正处于年富力壮时期的男性,【艾德蒙·唐代斯违背了他的原则,我倒是没想到……永夜道途之上,竟然还有第二个卡特兰。】
【现在你手上的人和妄图重塑整个宇宙的暗王同出一个时代,甚至经历了和祂近乎相同的教育。在他们眼中,自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能和人类未来相提并论。绝对的无私往往会让这片星空陷入混乱,甚至某些仅仅出于理想而做出的某些尝试也会导致人类未来的死气沉沉。】
【我憎恶能让包括我在内的一切理念极端者能获得匹敌现世的灵能,但人类为了对抗那个未来却离不开灵能的助力。】那道声音深深地叹息着,停顿了很长时间。
【原谅一个老人的絮絮叨叨吧,我能感应到暗王似乎并没有中断祂的复生进程,我或许也该和祂一同复苏了……】
【我想即使是白昼道途不擅预言,你也该发现了那个无法避免的未来:在位于银河系之外那些来自亚空间的贪婪虫群正试图把它们的触须伸到人类的领地。我能感知到在二十个标准年之前,你扭曲过时间长河的河道,你把你所在的时空连接起来,利用那些志愿者当媒介击退过虫群的试探。】
【而你的那次措施又导致了艾德蒙·唐代斯进一步地接近永夜。如果你当初允许亚空间对帝国的轻微浸染,那么之前那些志愿者所在的战团也不会反叛。】
【边缘星系的大屠杀也不会发生。】
“但会导致时间长河陷入混乱状态,无数已经成型的时间流将会被松动,这意味着你和暗王都有机会复苏。人类现如今和灵能绑定得过深,而暗王是灵能的死敌,我不能否认现如今失去自我意识的暗王会先消灭灵能。那意味着人类除了一些纯粹的【无魂者】外将无一生还。”祂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细致地说明了祂的理由。
【你相信人类会有违背基因和灵能的无私行为,但却不敢让你哪怕是一丝怜悯之心做出决断?奥因沃夫·雪耶维奇,我认为这会让你吃个大亏。】
【我曾经认为仅凭理智可以决断一切行动,我选择了最有可能实现的一条路……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认可你的计划,有些人总会因为一些感性因素对你表达反对,甚至付诸于暴力。】
【人性是不能被精密预估的,它所导致的后果也是难以预见的。即使你考虑到了它的影响,但你也不能判断你选择牺牲的那部分人中是否会出现一个天才人物。】
【当一些人走投无路时,他们总是喜欢踏上永夜这条慢性自杀的道途。】
【即使你做好的后手,你也该在某些事件出现了端倪的时候先行采取一些必要的预防措施。】
“艾德不是卡特兰·香雅斯特,我也不是你。”
【但愿如此。】那道声音无悲无喜,单纯地祝福了下,【暗王暂时不能干涉现实,我也一样。但按照我的经历来看,友谊在理想面前不值一提。我建议你至少最好心里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