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空间·???·??]
银河只剩纯粹的白。
野心家缓慢地睁开眼,他感觉自己在被灼烧,在被湮灭。他正在融化,因为这单纯的热量。
他仿佛在一片液态的、不,应该是等离子态的某种极度致密星云中坠落。
无意识的炽热星云溶解了他的肌肤;在物理学意义上堪称疯狂的高温让他身着的盔甲和已经被溶解的肌肤混合成一体,紧紧贴合在他尚未汽化的骨骼上。
他只是前进,一昧地前进,像是忘却了人类自身具有的恐惧。
野心家仅能看见权力铸就的王座。
他死死攥着那柄刺剑,计划着又一次掠夺权力的行动。
野心家,渎神者,枭雄……
过往的称号蕴含着常人的恐惧,也是对他权力的赞扬。
但唯独没有【皇帝】。
追逐权力的野心家渴望到达顶峰,不甘、野心和欲望驱使他来到这里,至高的权力正竭力呼唤着它的主人。
他缓慢而高傲地前进,仿佛已经是这场权力斗争的最后赢家。
他仍在前进,即使武器已经融化。
他依旧渴望。
【白昼】的光和热让一切思想和欲望简化了,只留下了他对权力的执着。
祂拦着他,阻止着他,如同过去那些阻拦他夺取权力的人们。
这不过是又一次考验,野心家早已习惯用生命去赌博。
等离子态的星云带着极端的高温,它本身在亚空间还具有的某种物理性质让他仿佛深陷熔融状态下重金属中。
而在经过星云之后,野心家终于隐约看到了帝国权力的起源:一个神灵,端坐在权力王座之上的【昼之王】
由武器锻铸的纯黑王座位于苍白恒星正下方,而白昼之主就栖身其上。
那片已经将他腐蚀殆尽的星云不过是这颗位于星云正中的苍白恒星的衍生。
野心家警惕着,确认着他情报的正误。
苍白恒星依旧沉默地自转着,发出富有规律的电信号,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瞳,注视着这次微不足道的小闹剧。
【我有些困惑,野心家。】
恒星发出非人的空灵嗡鸣,但祂的却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坦诚。
【但你的猜想是对的。】
白昼之主满意地开口。
【我很高兴你能抵达这里,若你们再让我等久一些,恐怕人类会彻底失去某些在我眼中不善的情绪。】
祂像是被钉死在了漆黑的王座之上,也依旧没有动弹的征兆,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亵渎地融合了机械产物的尸体。
野心家仍然谨慎,在一切都为尘埃落定之前,对手的任何示弱都将可能是个陷阱。在他的一生中,野心家体验过几次踏入陷阱中的滋味,而他付出了他的一半岁月作为代价。
即使如此,野心家依旧憧憬着,渴慕着仿佛唾手可及的权力。
那样虚无而极端的力量,那样如此依赖人类作为集群而形成的权力,那样地充满着无序和掠夺的手段,如此美丽,如此诱人。
没有人会拒绝它的诱惑,像是好色之徒看见身着薄纱的美人;像是饕餮客们遇见的前所未见的佳肴;像是阴谋家所能看见的、能有资格获取的利益。如同那些维生物质和空气,人类绝无可能对它视而不见。
野心家依旧对那样难以估量的权力选择了白昼之主感到遗憾,如同亲眼见证了十拿九稳的利益突然消失一样的可惜,甚至是愤怒。
自诩神灵的实验体,一个自认为超脱了一切劣等欲望的人类……又或者,该被称之为哲人王的虚构人物。
非人之物,无定之形,【白昼】。
野心家回忆起第一任先知给这条道途下的评语,他有些想笑,也有些恐惧。他却依旧站立在祂的对面,毫无掩饰地、势在必得地看着那个象征帝国权力顶峰的王座。
【你的野心过于单纯,和过去的一些人对比,你试图获取权柄的手段像个可爱的孩童一样幼稚——或许你能解释我的疑惑,我从你身上看到了过去那个时代的影子。】
王座上被机械熔铸的超脱者忽然问道,祂的声音像是由于老化而不得不卡顿运行的齿轮。
一个破损的傀儡,野心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个类比。
【人类需要保留那些会干扰秩序的情绪吗?我注视着他们,我注视着那些发生在我眼中的剥削,我目睹那些不公和迫害。即使我在最后杀了那些做出不义之举的人,他们永远存在。】
【就像是一个不容干涉的轮回,我屠杀不义者,而不义者的欲望诞生在我承诺守护的人类中。一切都没有改变,在我眼中,这和昼之王逝去后的至暗纪元没有两样。】
【这样的情绪,这样的欲望……我见证人类因为生存的欲望而进步,他们因为欲望而踏足星空;我也旁观人类因为欲望而分裂,他们因为私欲而彼此残害。可爱和可憎,可敬和可悲,不容否认,人类确实因为欲望而诞生,因为欲望而存在。】
【你也是他们的一员,你觉得在我将人类的欲望净化之后,人类还会是我所熟悉的么?】
野心家没有迟疑,他摇了摇头。
白昼之主像是早已察觉了答案,祂装作依旧保留有情感那样笑了笑,却让人感到出奇的寒冷。
【你是对的,他也是对的……】
祂像是梦呓一般,语气飘忽。
【但理想是澄澈的,它不会有一丝污浊。我见证过它实现的那一刻……即使在那不过百年,理想破碎,但那是可行的。】
【唯有理想不容亵渎。】
白昼之主如同传闻的一样陷入了梦境,祂愤怒着,祂失望着,却没有犹豫。
而野心家却了无踪迹。
【请吧,野心家,皇帝。】
【等你有了足以匹敌我的力量之后,战胜我。】
【……然后像过去的我对克莱因做的那样,粉碎一个人的幻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