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诗雨自然不会杀人,多脏手的事儿。
她极度擅长自我催眠,认定自己是敏感过度,俩男的抛开前嫌,勾肩搭背看演出,多正常啊,她绝不受那些风言风语的蛊惑,往乱七八糟的方向想象。
她甚至要大张旗鼓到大门口去迎接时弋,也效仿勾肩搭背的样,问得那叫兴高采烈又贼兮兮,“你们又好上了?”
时弋不懂这人变脸为何这么快,他有点犹豫不决,谢诗雨的好上是指哪种好上。
重修旧好,大差不差;恋上爱上,差点意思。
他还是点了头,“算。”
谢诗雨脸色依然,“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以后我是不是能稍稍近水楼台先得月,电影首映礼替我求一个前排位置?”
时弋仍旧惜字如金,“应该能。”
谢诗雨将人肩膀松了,对同性恋这档子事也闭口不提,她的潜意识里并未将同性恋打上罪不可赦的标签,她身边也有女性朋友选择同性相爱,都2025了,一点都不稀奇古怪。
她的目光追随了池溆很久,这个人已经在她的世界里占据一席之地,就这么安稳地据有,让她觉得很安心。而时弋的存在同样,他们是最亲密的同事,有事没事喊一声弋哥都觉得踏实。
起初这两个人,旧识的关系摊开,她虽然讶然,也能慢慢接受。而现在,要她展开联想,探究池溆会爱她眼前的这个人吗,不行,她不能去想,她不敢去想。
有时候做个缩头乌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她的小算盘,显然时弋看得穿,他并不介意向谢诗雨袒露更多,前提是她要愿意。
时弋看着谢诗雨的背影走远,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后知后觉,今天的天阴得讨厌。
-
时弋没打电话过去,他发了条信息。
【这届网友不太行,我的照片迟迟未见,曝光了也算好事,这样大家就知道你弯得多么情有可原】
风雨欲来,我也不怕。池溆一眼就读得懂。
他藏起多余的话,拉开了窗帘,一眼就看见了海,落雪的海。要再等几个钟头,要这雪铆足劲儿一鼓作气,兴许就能和从岛的那场暴雪比肩。
再将所有的记忆唤醒,他在下跪,他一|缕不挂,他肆意说爱也说恨,一场优雅的凌虐,他期待的是这个吗?
其实很美,池溆看着时弋的眼睛就知道了,冷得彻骨,视线模糊,可时弋在听,时弋的心在震颤,时弋因为他忘了那刻落得是雪还是雨。
他隔着玻璃拍了一张,发了过去,并附言:今天的也很美。
而时弋收到照片,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在下车的第一时间拍了张灰蒙的天过去,并且提出无赖要求,雪分我点。
他清了下嗓子,隐隐作痛,怪他轻敌,也怪他昨晚吃辣的自不量力,鼻涕没收住,喉咙又阵亡。
他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之下,偶尔会拿出手机看一眼,关注事件会持续发酵还是悄然平息。
中午他在和谢诗雨食堂碰头之前,先被大杨逼着欣赏了下最新练字成果。前两天出警调解完纠纷,被围观老人拉着帮填了一份表格,得到感谢之余还得到了略微摧毁自尊心的写字如鳖爬的评价。
大杨便奋发图强、狠练两天,认定突飞猛进,美滋滋等着时弋的夸。
时弋觉得人有时候就要盲一点,夸夸和大拇指齐齐上阵,“你瞧瞧这笔锋,简直大家风范,我看以后谁还敢说你写字鳖爬,我去和他好好理论。”
他又想到出租车上的那封手写信,字是真好看。
谢诗雨今日胃口不佳,连食堂阿姨要多添点饭都拒绝了,连时弋忍痛分享的那块品相极佳的排骨都拒绝了。
他们凳子还没坐热,饭还没落嘴里呢,谢诗雨拍了手机,平地惊雷似的骂了一声“什么破烂玩意”。
时弋心里打鼓,将头凑过去,热搜前三都被池溆嚣张地占据,在原先的话题之外,多了#池溆致敬LGBT电影#和#池溆感情线梳理#。
那张杂志封面大片是去年年初释出的,半裸背身,右手绕到左肩在自我拥抱。起初大家还嘶哈嘶哈,此刻有鼻子有眼,解读为致敬国外某部LGBT题材电影。
那感情线更是离谱到让时弋直皱眉头,一部戏换一个床伴的节奏,权重的或是脸好的,华珩的名字倒是从头贯穿到尾屹立不倒,最恶心的是,他甚至还看见了何浚的名字。
这场风暴有预谋。
“真破天荒了,刚才木可那边的人联系我,说要出联合声明。”
信号断断续续,耳机里的声音不连贯,池溆快速穿过走廊,“厉姐你再说一遍,刚才信号不好。”
“我说,华总已经厌倦了这个莫须有的金主名头,要和你彻底划清界限。”厉蔷添了点玩笑的成分,“以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华总应该不想让这些流言影响到下午的电影首映,毕竟砸了那么多真金白银进去。”
“嗯,对《赤地》的影响也不好。”池溆说话间看见一个人从场馆走出,背影极其熟悉,他便跟了过去。
“池溆你瞧瞧你多遭人恨吧,这架势非得把你逼到绝境才行,不过痕迹太重,有点狗急了跳墙的感觉。”
“这个恨我的人,太不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不过需要点时间,大家才会反应过来。”那个背影在拐角消失,池溆加快了点脚步,却被人突然伸手拦住。
“约我吃饭你瞎跑个什么劲,”连霖横空出世般,顺着池溆的视线看了个寂寞,“又看上谁了,没追上?”
“你觉得我还笑得出来呢,”池溆放弃了那个背影,“热闹看得还满意吗,记得支付入场券的费用。”
“你说我就这么失败,几千条帖子,也出现不了我的名字,我们的社会主义兄弟情这么明显?”连霖说着将池溆的肩膀扳到另一个方向,”华珩好像在休息室,我们先去打个招呼。”
连霖来独山电影节是为了宣传另一部电影,他是今天早上来的,碰巧还和华珩是同一航班,商务舱里只隔了个过道。可华珩肉眼可见兴致不高,他们只草草寒暄了几句。
可他不懂华珩吊着个膀子,过会就得往经济舱的方向看一眼,有什么可看,后头大概坐着工作人员,什么时候华珩对工作人员这么上心了。
连霖急吼吼把池溆拖来了,可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华总刚才出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那个挂着工作牌的圆脸女生池溆见过,木可的人。
半刻钟之后,池溆和连霖坐进了某间餐厅的包间,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想找的人就在隔壁的隔壁,正坐在一家猪肉汤饭店的窗边。
“午餐时间自由,我们在上飞机之前商量好的。”倪柯柯早已练就在密不透风的视线里悠哉进食的本领。
“你单方面决定的。”华珩翘着腿坐在对面,喜怒不明。
“可你没说不行,我当然可以理解为默许。”倪柯柯舀了勺汤吹了吹,刚要送进口中,突然手抖洒在了桌面。
有人兴妖作乱,倪柯柯也不急着抽出纸巾来擦,他沉得住气,“昨天踢轻了,断了才好。”
桌子下面,华珩翘了翘脚,对刚才皮鞋鞋尖噌小腿的那下所引发的反应十分满意。
“下午的首映你得等我到散场,不准半途溜了,我会时刻检查的。”
倪柯柯对这样命令的口吻也很熟悉了,他转头看向窗外,一只圈着牵引绳的狗正跳跃起来扑飘落的雪,他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老板你放心,我收了钱的。”
-
那部电影让倪柯柯真实评价的话,有点艺术了,超出了他的欣赏范畴,但他用心看了的,LGBT群体的困境挣扎,某些部分他感同身受。
里面有对恋人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们的爱展现在琐碎的话语里,你今天比我16岁时收到的第一束玫瑰还美,你的眼眶湿得像去年夏天的第一场大雨,我当时还忘了带伞,你睡觉的哼哼声,比我小时候养的那只小狗还可爱......
倪柯柯羡慕死了。
他在灯光亮起的瞬间,就掏出耳机堵上了耳朵,他被安排的位置在过道,意味着台上的人搜寻到他不费吹灰之力。
他也没想跑到哪里去,选枕头在哪里不是选呢。他在换歌的间隙抬起头,偶尔会和华珩的目光撞上,他们都不避的,而且倪柯柯的目光要说话,检查个没完是吧,眼珠子抠了。
而他终于找到一款淡蓝色的枕头,好评99%,心满意足地加了购物车,再抬起头,这回不止华珩了,几乎全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他摘了耳机,却于事无补,台上的人先前所说的话他一无所知。
他选择笑了下,一款十分标准也十分虚伪的微笑。他现在很会笑了,放在以前NEON那会儿,赏给别人的都是一张臭脸。
接着人群里响起零零散散的掌声,他不能附和,因为隐隐觉得这是欢迎他踏入某个阴暗坟墓的掌声。
他没有再带上耳机,因为他在主持人的口中听见了池溆的名字,他甚至无视旁人目光掏出了手机,点开了视频拍摄。
他的独山行的主要任务是在人眼跟前晃荡,对华珩的工作内容知之甚少,当然更不知道池溆会出席这场活动。
午饭回来的路上,他看见了网上关于池溆的讨论,只感叹这孩子居然还要和华珩这种人捆绑在一块,真是倒了大霉了。
他准备将第一手视频发给时弋的,多巧的事啊,镜头里池溆正认真听着主持人的问题,随后拿起话筒。
“男人还是女人,我不太在意,”池溆笑盈盈的,目光转到台下,“生于地球还是外星降临,也都可以。”
底下有谁吹了声口哨,又断断续续萌发点笑声出来,倪柯柯按下暂停,将视频点了转发。他的网络状况不佳,让时弋分享的博文先出现在对话页面。
他粗略浏览了下,都不必将嵌着的视频点开。
华珩真伟大啊,将第十排过道边的自己,以伴侣的身份裸露在大众的视野里。
是伴侣,不必依附于爱的伴侣。
他冲华珩比了口型,骂得有点脏,并不介意收于谁的眼底。
你这个王八蛋,真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