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璩像个发言人似的跟人唠了一圈回来,谢擎云夹的菜已经在他的碗里码了一垛山。
这顿饭吃得很饱,看出晚辈们对大人间的交际感到疲倦,周秀柔就让他们到酒楼里的小花园消食。
江璩带着猫过去吹吹风。
这个花园设计得古朴,彩绘朱红小亭背靠几竿修竹,翘着四角檐临水而望,镂空的假山上种着几丛兰草,下面潺潺流水里漂着些睡莲。还有长廊和石桌可供游憩。
就像是课本里的富贵人家的院子被搬到了现实里,下一秒转角就能目睹才子佳人共读西厢的浪漫画面。
共读西厢的画面没有,但是谈论风水,那厢正兴致勃勃。
听闲聊的客人说,这里的陈设还是按照风水来安排的。说到风水,吴晓青带来的客人里就有个精通玄理的大师,对着布局侃侃而谈。
一品宴的风水只是个引子,谢家财力雄厚,对这点生意的细枝末节兴趣不大。集团公司在建设之初也请过道上的大师指点,从落成到现在顺风顺水,不需要他人画蛇添足。
在水池子里加上一金蟾蜍会更招财吗?不如在水里养几尾鲜艳的观赏鱼,池面上放个大肥猫的雕像来得有趣。就像现在,他就很想像特洛尔斯用尾巴或者什么的去逗弄水面下不安分的鱼。
大师说少爷的面相比较偏激,三停平等有运势在身,但是上停黯淡,说明早年运程困苦,福禄浅薄。
这恰恰切中了谢擎云出生富贵,疾病缠身,父母离心的痛点。
“少爷两眉之间的命宫呈现桃色,说明有喜事将近。但是色泽暗浅,天庭、中正颜色明亮,这个喜事的成功率一半一半。”
吴晓青觑了谢国昱一眼,他没说话,但显然有几分思虑。她露出点喜色来,问:“先生啊,我们擎云这个年纪,能有什么把握只有一半的喜事?”
她的朋友随口接茬:“难道是继承家产?”
跟周秀柔亲近的亲友脸色登时就晴转阴了。
今天是谢擎云的生日,谢家人简单地聚了一下。谢国昱是没让谢成睿登门碍眼,但不代表这个人没资格在继承家产时上桌。
现在私生子也有继承权,跟推恩令似的。打江山时不见人,分财产的时候倒是有头冒头了。
大师说:“少爷天仓开阔但不够饱满,这样的人往往年纪轻轻就拥有祖辈父辈积累的殷实家业,即使接手时有坎坷,但也能通过自身努力获得财富。所以这个问题不大。他现在青春期嘛,年少艾慕,遇到喜欢的人可以考虑争取,把握住了能冲淡面相上郁积不散的黑气。”
吴晓青很努力地点头,“这不就是冲喜?我看这好办,擎云身边的女孩就静熙一个,你给他们看看八字,合得上就订婚。哪还犯得着担心什么成功失败一半一半的。”
大师要看八字,但是谢家是什么身份,周秀柔又是什么脾性,自然不会随便给一个来历不明的算命大师看。
吴晓青给不出来,她还想撺掇大师给唐静熙看相,她这副乱点鸳鸯谱的姿态着实太上赶着,看不下去的人连连瞪她。
大师只好随便扯扯一些有的没的,让他们自个儿对号入座。他说感情的事儿一般得看夫妻宫,也就是眼睛向外延伸的位置。夫妻宫有伤有痣则感情不顺,容易招惹烂桃花。如果这个部位凹陷,眼尾皱纹深且杂乱,就说明婚姻生活不顺,容易见异思迁。
隔着一个池塘,特洛尔斯从逗鱼转向给自己看相。按照人类的说法,它哪哪儿不圆润饱满,所以真是福气到爆。
几个人偷眼看向谢国昱,他年近五十,保养得气色旺顺,眼尾的皱纹昭示着岁月的痕迹,现在又多了些玄学的暗示。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低头喝茶掩饰尴尬。
吴晓青像个着急给产品亮点作认证的推销员,拉着唐静熙的手问:“那你看我们静熙这个夫妻宫是不是很饱满、一看就旺夫?”
大师笑了笑,“光饱满不行,还要气色明亮润泽。小姑娘脸上化了妆,这个不好看出来。但是我看那个跟少爷同桌吃饭的男孩,他就是就很少见,他的桃花眼很灵水,虽说只灵一半儿有点残缺,两边的眼尾还是粉润得很。这样的缺陷让他少了不少桃花,真正招起来他可能自己都招架不住。”
觉得自己相到了个比较稀罕的,大师忍不住自顾自地哈哈大笑。
大师的话没说到她心坎上,吴晓青不由得埋怨:“男生要那么重的桃花运干什么。”
“所以说啊,这个桃花过盛,碰不到合适的就必然会导致一些运的衰败,比如说破财什么的……”
吴晓青一拍手,激动起来:“哎哟大师可真让你说中了,那个男同学家里就是遇到事上新闻了,差点跟人讨债的打起官司……”
大师的算命能力得到了事实的验证,她可不得加大火力扯红线。
原来我是会让人破财的魅魔啊……
在身边 江璩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他本来就是来自一个拥有魔力的世界,自然不会否认人类这些奇怪玄妙的传说的存在,就算在接触中他被教导这些玄学是所谓的不科学的“迷信”。
他发呆的间隙,谢擎云拿了一盒鱼食过来,他无需过问的贴心总是那么默契。如果他来得早些,江璩会感到惊喜,现在则是兴致缺缺了。
但不忍拂了谢擎云的好意,他还是撒了一把饲料喂鱼。肥嘟嘟的锦鲤们争着抢食,胃口看着比特洛尔斯还吓人。
江璩填饱了肚子却腾空了脑袋,机械地、一股脑儿地把鱼食往水里洒。
“喂这么多,会把锦鲤的肚子都撑坏的。”
唐静熙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她好意的提醒让江璩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尴尬。
“你怎么过来了?”谢擎云的话里没有疑问,他并不好奇她的事情,而是在透露自己被打扰的些许不悦。
她有些不好意思,“姑姑他们在聊,大人们的事情,我、我……”
吴晓青在跟大师讨论“冲喜”,这项民俗,似乎多见于高门大户。遇到不顺的命运时,有钱人家总会多想几条路来走,这也是一种讲究了。
电视剧里,病弱大少爷和青梅小姐婚配的民国戏路就要上演。
江璩今天失手打碎了少爷的宝物,在他的认知里算算应该也有个几十万。冲喜这事儿说不定就是冲着他这个碍事的来了。
他希望谢擎云不要结婚太早,自己还欠他一屁股债,这事儿要是被他主内的那位知道,万一谢擎云是个妻管严,在偿清债款之前自己和他就做不成好哥们了。
他是个有骨气的人,他幻想自己努力打拼画涩图,猛猛攒钱,在谢擎云的婚礼上豪气地用礼金超额还债,让这个小子感动于自己的高大形象。
理想和现实的鸿沟之间,江璩觉得屁股底下有火在烧,就火急火燎地找理由告辞。
谢擎云挽留他:“等会儿还有烟花。”
江璩抱起了猫没说话。
留给你俩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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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炸响的时候江璩落荒而逃,留给谢擎云一脸的寂寥。
母亲对他说,“学会给予很重要,让别人接纳自己给予的方式也很重要。”在付出善意的时候,不要让“付出”这个举动成为一种伤害。
围巾上存在过的两个人的温度已经冷却,他的脸在一簇簇烟花绽放的光亮里明明灭灭。
母亲试图教会他温柔,可如果不能达成所愿,温柔也只会成为谎言矫饰的手段。溺水之人手里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谁也不能从他手里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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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类社会拥有非自然的力量是一种禁忌,因为这会扰乱普通人平凡的生活。
谢擎云并不知道江璩和特洛尔斯的身份,只是目睹过他们的真实面目。他执意要隐晦地挑破这个秘密,存心逼迫江璩向他袒露更多。
这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该操心的事,正如他们的每一个老师所说,“你们的首要任务是高考。”
“也许他只是存不下心事。”江璩躺在床上喃喃自语。
特洛尔斯说:“这有点地狱笑话了。”对于一个心脏病患者而言。
“……”
没事,它可以说个更地狱的。“要是你实在烦恼,我可以吃掉他。问题不就解决了?”
“我现在没心思抽你。”
“小子,你以为他心力衰竭那么严重是怎么好起来的,还不是你丢下魔神赐福的花冠让他捡漏。他能活下是因为你,那么被你拿走寿命也是应该的。这多出来的一段能跑能跳的日子算他捡到大的了。”
江璩从枕头上抬头瞪他,“你今晚还吃人家喝人家的,怎么一点情面都不讲?你嘴巴就这么硬?”
特洛尔斯一脸大爷样:“我还吃魔神的喝魔神的几百年了呢。”也不知道这个小魅魔到底在钻什么牛角尖。
“凡人百年,他的存在对于我们不过是一时,与其纠结这个,还不如想想你能不能在他死前把债还完。人家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可别故意拖到人进棺材了换个币种还。”
特洛尔斯胡扯一通,江璩眼神一片茫然。他发现自己没法想象,谢擎云死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