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正中央酣睡着的那条恶龙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邪性的赤色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二人,显得格外地令人恶寒。
现在灵脉被斩,周瑾不大摸得准恶龙的实力是否会因此有所削弱,不过现在灵力还未完全散去,他那储物囊和项链都还能用,恶龙再惨也削不到哪儿去。
这回是真要翘辫儿了。
周瑾果断道:“躲着去。”
勇者没动,周瑾一把将他推到树后,止业是不能用的了,再用他什么都不干就能死这儿,最终还是将手搭上了巫师给的那把剑。
恶龙只是沉默地盯着他,许久后才缓慢地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似乎很感兴趣地低头嗅了嗅他。
周瑾被它那灼热的龙息喷得头皮发麻,飞快思索着其他解法,他现在的体力还不到20,硬刚真得狗带。
结果下一秒那龙就张开大嘴要咬他了,周瑾剑都出鞘一截了余光却看见不知何时绕道旁边的勇者在拼命摆手,理智和情感交锋许久终是体力不足占了上风,周瑾松了剑,恶龙则轻轻叼着他的披风将他整个人提溜了起来,叼回了祭台正中央放着。
周瑾:?
恶龙围着他嗅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将树林里将勇者一开始放在那儿的一堆东西挨个叼了过来,开始摆阵。
……虽然但是没记错的话下一步就应该是献祭他的灵魂了吧?
周瑾再次将手搭到了剑上,然而下一秒勇者就也被叼到他旁边了,二人相望无言,周瑾默然想着童话王国这届不行啊,旋即就听得勇者怒道:“不能杀它!打得过吗整天就打打杀杀的!”
恢复能力还是挺强的,周瑾瞥了眼他,反问:“那怎么办?等死?”
勇者皱起眉,“逼退就行。总之不能杀,这是童话王国当年的神,守护了魔法森林这么多年,不能杀。”
周瑾则道:“它不能不杀。王国的命不会更长,而等到了新公国,它作为旧时代的神又要怎样自处?它本身无所谓死与活,但它背后的那个时代是不为人所容的。”
不知哪句话有问题,勇者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竭力压抑也难免透出一丝咬牙切齿,“王子殿下。你这是高高在上地审视旧时代的遗孤。然而不管正确、合理与否都轮不到我们去决定它的生死。”
周瑾看着勇者的神情,顿了一下别开眼,“不好意思。”
勇者缓缓出了一口气,也别开眼,“你最好不要跟那些贵族一样高高在上。”
周瑾认错一向快,“对不起,我的问题。”
耳畔细微地炸了一下,随即响起女巫沙哑的声音,“很高兴你还活着,听着。”
“童话王国长久以来久攻不下,有人猜测过是用了一些手段。不重要,据我方掌握的来看王国的命脉在于三处,审判者雕塑和南北祭台。”
不知是什么原因,女巫说话比早上还快几分,“现在雕塑和南祭台因不明原因被毁,请务必不惜一切代价摧毁北祭台,人民铭记你。”
周瑾愣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跳了下,浓重的不详无孔不入地爬上他的后背,他问:“不明原因?”
女巫闭了闭眼,试图压下潜意识里无法忽视的不安,抬手按了按眉心,沉默片刻终是道:“我不知道。”
“我在袖口里藏了颗珠子,封存了大量灵力,捏爆后可最大限度强化30秒。攻祭台中心,小心恶龙,能跑则跑。”再次沉默了一下,女巫改口道,“尽力而为,保命为上。还要你结束传承,祭台我还有人能用。”
【恭喜玩家触发支线任务——摧毁祭台(3/3)。任务提示:暴力型任务,无提示。】
周瑾垂眸,短促地笑了下,“交给我就是。另外刚背着你干坏事了,对不起啊。”
说完便中止了通话,看着那忙前忙后布置祭台恶龙,周瑾抬手拉了拉正努力破坏阵法的勇者,“拯救世界的活,干不干?”
勇者麻木道:“不像好事。说。”
周瑾道:“掩护我一下,我要把这台子砍了。”
勇者了然又绝望地闭了下眼,一脚踢开脚下恶龙刚放上去的宝石后拔出了剑,“来吧。”
周瑾拿出止业走到祭台中间,恶龙察觉到不对飞快转头怒吼一声,丢下嘴里刚捡起来的宝石就往这边疾冲,勇者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蹬着祭台猛地跳到了它的面前,一剑直砍向恶龙眼珠。
恶龙飞快地偏头,这深重的一击便毫无保留地落在了它的头顶,碰撞间火花迸溅却只劈掉了它几片鳞片。
勇者大吼道:“砍不动啊!”
25秒。
周瑾已经捏爆了那颗珠子,精纯的灵力爆出,他的各项数值也飙升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武力值更是直逼四位数。
周瑾被这巨大的冲击震得后退了半步,快要超负荷的心脏剧烈地搏动,无数鲜血尖叫着要逃离血管,恶龙丝毫不管勇者直奔祭台正中心的周瑾,风中凌乱的勇者暗骂一声真是欠你的,抠着恶龙的鳞片往上爬,骑在它的脖子上后剑尖顺着鳞片缝隙猛地往里一捅!
这次终于有了伤害,恶龙脖子猛地一缩大吼一声,转头往庞大的古树上撞去试图将勇者撞死。
勇者反应迅速相当大胆地松开手朝着他尾部猛地一跃,险之又险地死死抠住了它翅根的鳞片防止下落,两相折磨间指尖的血一滴滴往下滚。
18秒。
一旁的周瑾终于动了,撑着身体飞速抬刀朝着祭台中心狠狠一刀剁去!
那一刀汇聚了无数人的意志,无形之中仿佛魔法师、女巫、小巫师、巫女等等所有这些人全都站到了祭台之上,覆在刀柄上握刀跟着他一道砍下,共同终结这王国千年血腥历史。
磅礴的灵力霎时间从裂缝中狂涌而出,耀眼白光中周瑾血红的披风和额发都被冲击得疯狂飞舞,唯有那把刀承载着无数人的血泪深深插入祭台纹丝不动,刹那间裂缝瞬间向四周蔓延开去。
7秒。
恶龙咆哮着再次冲来,周瑾迅速拔刀一刀斩去,凌厉的剑气猛地击向恶龙的头。
恶龙哀嚎一声,转身就是一尾巴扫过来,周瑾飞快抬刀迎上,30秒强化却在这一瞬间飞速退去,体力值瞬间归0,向后倒去的那一秒,周瑾只睁着眼看着那尾巴越发逼近。
这是真完蛋。
一只手猛地从旁袭来,扯着周瑾往身后拉去,随即他便看见勇者一把将手里的那圆球摔破,强悍的灵力铺天盖地地向恶龙袭去,他则被勇者扯着朝着南方一路狂奔。
二人在茂密的森林中朝着看不见的王国奔跑,凌乱中,周瑾脑子里却浮现的是另一个画面,苍凉的草原里,先知在一个人狂奔。
无数混乱的画面在一瞬间涌进脑海。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个普通的下午。
童话森林里,牧羊女的父母外出为羊群转场,她被托付给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好人旅店老板。
中午旅店老板为她们蒸了南瓜,她率先吃完后笑着对老板的养子做了个鬼脸,首先跑去了外面玩。
养子憋着一口气,飞快地塞了几口南瓜,跟着跑了出去。
蓝得纯净的天空下,牧羊女在长着浅草的丘陵上肆意地奔跑,几只鸟儿跟在她身侧鼓动翅膀,她则放肆大笑着朗朗晴天。
阴雨连绵的城市内,年幼的勇者趁着今天下午休假从学院带了些面包回去给母亲。
那时的妈妈还不曾为那些事情烦扰,每日做些轻松的工便能维持生活,眉眼间也是真切地含着笑意,温和而包容的目光时时闪着骄傲的光,见他淋了雨也是先夸,“谢谢我的宝贝。”
妈妈招招手示意他过去,用干毛巾为他擦拭着湿漉漉的脑袋,轻笑着道:“真厉害,都没淋湿多少,不过下次可以先等雨停。”
勇者从毛巾里抬起头看着他的母亲,忽地弯眼笑了,有些无厘头道:“我想你。”
毗邻王宫的深宅中,一个年轻的姑娘沉默地跪在地上听着面前的男人怒斥,“毫无长进。死不悔改。你得成为一名淑女,淑女!那些野蛮人的做派是你该学的吗?如果不能成为一位淑女,嫁给一位优秀的绅士,成为一位卓越的妻子、母亲,那你的人生就都毁了!”
一位优雅的妇人伸手拦下了他,示意他先走,等男人离去她才缓慢地转过头来看向地上的姑娘,平静道:“你再说一遍,你想做什么?”
那个姑娘这才抬起头来冷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要当医生。”
那个妇人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那姑娘不轻不重地顶了回去,“我不要做任何人的妻子、任何人的母亲。我永远不会。哪怕死我也不要像你一样,妈妈。”
妇人气极,指着她的手止不住地发抖,“你…你……荒唐!你不嫁人是打算怎样?一辈子当你的野蛮人?一辈子像个女巫一样?我们辛苦养育你为了培养你花了这么多心力,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连绵雨丝穿过高高的围墙落到了少女的肩,雨点落在她的脸上又划下,像极了泪水。
少女语气平直,“您的养育之恩,我曾经时时刻刻不敢忘记。只是如今方晓这恩情不是育我,而是为旁人养一个妻子、一位母亲。”
妇人看着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情绪,良久才咬牙道:“希望你以后还能保持这份固执!你迟早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的。”
少女跪在地上,沉默地看着妇人良久,最终只缓缓地俯身给她磕了个头,雨丝如同连绵的绢布流泻堆叠、尽数压在她单薄的脊背上,将她笼了个彻底,语调却依旧沉稳,“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自己去死的,母亲。”
贱民区内,那时还不是面包师的面包师才在面包店帮完忙回家,喜鹊笑着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爸爸,你身上有面包香!”
面包师笑着将喜鹊抱起来往空中抛了一下又稳稳接住,“嗯,还有五天爸爸就能开自己的面包店了,到时候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那时尚未觉察到命运之重的喜鹊笨拙地伸手擦掉了他脸上的面粉,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道:“嗯!爸爸加油,爸爸最厉害了!”
遥远的百花崖,女巫背靠着广袤蓝天,站在山顶上俯视着山崖下的点点草色。
小巫师在她右后方两步距离,躺在草地上出神地看着被风推着走的白云,莫名道:“老师,你活这么久,印象最深的事是什么?”
女巫回头看向地上的他,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怔愣良久才缓缓道:“……不记得了。”
小巫师乐了,侧过头来看向她,笑道:“随便说嘛,不听坏的。”
女巫失笑,也跟着坐下,支着手看着远处林风吹过绿浪阵阵,许久才含笑道:“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大半夜睡不着非要拉着老师出来走走,跟着她走到了这儿。”
小巫师随时扯了根草叼在嘴里,拿手垫着头翘起二郎腿,应了声,“嗯哼。”
女巫笑着垂眸,“那天很亮的月光,天上盘旋着一只鹰,老师让我看仔细,吹了声口哨那只鹰就冲下来落到她肩上了,她把那只鹰递给了我,还教了我训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