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的仙台，虽然还未进入梅雨季节，清晨的山雾已经开始变得又潮又重，水分笼罩在裸//露的皮肤上，让人的精神也跟着蔫蔫的。
“早。”
低沉的浑厚声音把掩嘴偷偷打着呵欠，实际思维正在神游天外的小早川元夏拉回现实。
她费劲地揉开快粘在一起的上下眼皮，后知后觉地和站在自己跟前的高大人影打了个招呼：“早啊，牛岛君。”
“嗯。”
牛岛若利点点头，面露犹豫，欲言又止。
她心领神会：“您可以先走。我一会儿就来。
还特别真诚地补充了个指天发誓的手势：“保证不会迟到。”
“不用。”
经过认真思考，认为把即将登门的客人丢在半山路上相当失礼的牛岛若利回答：“放慢速度也无妨。”
“不、不要紧的。”
她垂死挣扎，小臂越过头顶，举到距离他胸//口一圈的位置，比画两人的身高差，拼命暗示，试图晓之以理：“我们的客观条件不一样。”
却完全忘记了这位白鸟泽的未来王牌，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读空气。
“那你更应该多加锻炼。”
果然，他一开口，就直接来了一句可以气死人的说辞：“这样才能补上先天的不足。”
小早川元夏敢肯定，如果她生的气有分量，自己现在的体积应该和膨胀到极限热气球没两样，最好风一吹就腾空而起，离牛岛若利远远的。
也不用被他带着跑了一整条坡道，气吁吁地停在古朴的大门前，汗水完全浸透了刘海，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
“元夏酱，我记得第一次授课时，已经向你传授过拜访的礼仪了。”
把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身穿全套商务套装的指导老师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无名指上硕大的珍珠戒指，轻轻地吹了口气，使原本柔和的光芒显得更加莹润：“是没有做好笔记，所以又忘记了么？”
“实在对不起，但这已经是最贵的一套衣服了。”
顶着嫌弃的目光，她整了整乌野的校服外套下摆，把因为跑步而略卷起的及膝裙裙边理顺，嘴上道歉，脸上却摆出“这也没办法“的表情：“老师的教导，我一直记得的。”
说起来，和牛岛君相亲的时候，她穿的还是优O库打折款。
也多亏他满脑子只有排球，完全没有看出来。
不然被父母知道了，免不了一顿数落，责怪她拉低了整个家庭的审美和格调。
“进来吧。”
指导老师的目光滑过她旁边穿了白紫色运动服，被薄汗打湿了一圈内搭领口的牛岛若利，嘴角抽了抽，终于侧过身体，做出让步：“今天我们上料理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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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新鲜的牛肋条吸干水分，切成一口大小，进行煎制。”
“另一个电磁炉同时起锅烧水，等牛肉煎好后，再放进烧好的开水里面炖煮。”
“蔬菜也不能落下，都要切成细丝。不然会影响摆盘的美感。”
偌大的厨房里回荡着指导老师挑剔的声音，小早川元夏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系着围裙，站在她身边的牛岛。
他换了一套全黑的运动服，似乎洗过一遍战斗澡，浑身散发着柠檬加海盐的沐浴露香气。
纯白的系带挂在他修长的颈脖上，缠绕过劲瘦的腰身，使肩膀更加宽厚，最后打的蝴蝶结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背肌线条。
他双手放在岛台上，姿势端正地听着指导老师喋喋不休。让人忍不住怀疑，平时在学校里上课，是不是同样认真。
“牛岛君对料理也有兴趣吗？”她用气音悄声问。
“嗯。成为职业选手的话，在外面比赛，可能需要自己安排每日的饮食。”
“提前学习一下，可能会对将来有帮助。”
果然是十分符合排球脑性格的发言。
把案板摆到自己面前，他左手执起陶瓷刀，完全没有剥皮去顶的意识，就“咚”的一声挥下去。
甜润的白洋葱顿时被切得四分五裂。
站在左边的小早川元夏猝不及防吃了一个手肘攻击，打了个趔趄，身体向前倾，刺激性的气味扑面而来，熏得眼泪直流。
“咳咳咳咳咳——”
她背过身，手在外套口袋里胡乱摸索，试图翻出压在兜底的纸巾，忍不住埋怨：“为什么牛岛君就没有这种困扰。”
“……也许是我和它的距离比较远？”
仍然是能将人气到半死的回答。
柔软透气的触感轻轻地覆盖到她脸上，带着柠檬和海盐清新气息的手指小心地按了按她的眼球，印掉冒出来的水渍。
“谢谢。”
她眯着刺痛的双眼，想拿掉手帕，却不小心按上他的手掌，慌乱中拇指划过他掌纹中的生命线，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明天早上还你。”
她连忙松手，有些心虚地把手帕使用过的一面往里翻折，隐去沾上的污渍，放进校服内袋，小心保存。
“不用。”
牛岛微微摇头：“还有多的。”
“让我来吧。”
视力恢复正常的她想从他手里接过刀//具：“我处理这个比较快。”
虽然以前也只做过溏心蛋、三明治、杂粮饭和卷心菜沙拉。
“…………”
牛岛若利出乎意料地倔强，抿着嘴唇侧身闪过，有种不把饭做得完美就誓不罢休的气势，连纯白的围裙也遭了殃，留下乱糟糟的痕迹。
她再次试图伸手，又一次被躲过去。
小早川元夏恨得牙痒痒，从没这么讨厌过对方过分发达的运动神经。
这家伙，简直和牛一样执拗。
再这样下去，大约等她肚子饿扁了，料理也没能完成。
指导老师也意识到同样的问题，直接把厨房纸巾和肉类放到她面前，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安排：“元夏酱，你来处理吧？”
“可是……”
她也没做过肉料理，乌野的家政课上，肉类都是男生负责处理，女生们只要负责清洗和切好蔬菜就行。
看了眼把洋葱和蘑菇剁成糊状物的牛岛若利，她有预感，这顿饭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失败。
*
往干得噎人的白米饭上浇了一勺混着蔬菜糊糊的黑蜜酱，小早川元夏一脸生无可恋地扒拉了一下盘子里切得大小不一的肉粒，确认它们完全熟透。
至少吃了不会拉肚子。
“牛岛君，快开动吧。”
“哦。”
被她催促的牛岛若利没有丝毫抗拒，双手合十：“我开动了。”
坐在他们对面的指导老师甚至连碗都没端起来。
她咬了一口牛肉，被坚硬无比的口感惊了一下，牙齿仿佛磕在石头上，每一次咀嚼都像在与阻力做斗争，费了一番功夫才完全吞咽下去。
“要不……算了吧。”
叹了口气，她犹豫道：“味道实在称不上好。”
连自己这种日常习惯了暴饮暴食，号称完全不挑的人都下不去嘴。
“唔。”
牛岛若利拿筷子的手没放下，那一声回应，只是单纯表示“我听见了”。
他吃得很慢，神情却很认真，好像在透过食物感受着某种能量。
小早川元夏在一片静默的氛围里慢悠悠地回想起，似乎最开始，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一样的反应。
当时会席套餐上大部分是他不喜欢的生食，容易引发身体炎症的天妇罗也被放得软趴趴。
吞掉食物的表情明明看起来像在服毒，却始终珍惜料理出品人的心意，坚持着把饭菜全部吃完。
排除掉多数时候性格迟钝、偶尔态度嚣张、满脑子都是排球和经常无意中把她气到的缺点，牛岛君……也许是个不错的人呢。
饭后牛岛君也站起来，陪她一起收拾，手上端了一堆锅碗瓢盆。
“就这里吧。”
她示意他把餐具放进岛台的水槽里，准备先简单冲洗一遍，再用洗碗机彻底洗净。
“好。”
他挽起袖子，打算帮忙。
带着暖意的水流滑过手背，微凉的骨瓷餐盘也跟着升温。
小早川元夏震惊地发现，牛岛若利清洁的速度居然比她要快上许多，沾满油污和食物残渣的盘子在他手上翻转数次，就能像变魔术似的恢复成洁净的纯白。
厨房里的气氛一片安宁。
把最后一个碗放入机器，她扶腰看着蹲在洗碗机前，正在垂眼设置模式的牛岛。
像一条黑色的大狗狗，让人有摸头顺毛的冲动。
“？”
察觉到她微妙的视线，他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唔……没事。”
她有些尴尬地含糊过去，努力甩掉脑海中的动物塑。
放在书包里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糟糕……忘记了设置静音。”
她一边懊恼地拍拍脑袋，一边按下接听键：“抱歉抱歉。”
“元夏酱！！”
来电的是之前在黄金周集训时和她交换过联系方式的中岛猛，用激动的超大嗓门朝她讲述自己收到的情报：“有小巨人前辈的最新消息！！”
“和久南的OB们和他联系上了。”
“下个周末，他会去东京，参加关东一部的学连对抗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