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克勞倫斯和瑪格麗特的工作交到你手上？如此在旁人看來，那像是在為他們分憂還是爭權？如果對瑟伍德?鄧肯家有惡意者就會覺得有機可趁，懷著好心不一定會辦成好事的。」

這話讓伊莉莎白一時語塞，這個問題是他之前沒想過的。

「以前我和某位老貴族喝酒，對方喝得有些多的時候告訴我，貴族、王族的子嗣最好是一公主、二王子的順序。

男性繼承順序在女性之前，父母先用長女練習培養繼承人，等弟弟出生後，可以幫忙照顧教導，之後再招一個有能力沒野心的夫婿，以後就可以成為長子的優良臂助。

而之後出生的孩子，女兒都是聯姻的工具，兒子則要和長子長女分開教養，給他們壓力。

對長子來說，如果自己不行，弟弟又很優秀，那自己就有被剝奪繼承權的危險，對長女來說如果最親近的弟弟失勢，被視作同黨的自己也不會好過。

要是沒有兒子出生，最年長又刻意培養的長女自然就是繼承人，按照那種說法，你如今的狀況早在出生時就已經決定了。」

「可是…不是所有貴族都這樣吧！生男生女也不能任意控制啊！」對方的話給少女很大衝擊。

「當然啊！新興貴族想學也不見得有人肯教，那些世襲貴族長年總結經驗的心得，要不是老頭有些醉了，我也沒那麼容易套到話。

我從另一位貴族家的藏書筆記看到過，當初格蘭一世改革貴族制度就是從繼承問題方面下手的，先將一個有繼承糾紛的公爵領拆分成一個侯爵領和數個伯爵領。

再以彼此衝突爭執過深為由，將幾個伯爵轉封出去，事後還將回收的伯爵領土地補償些許給侯爵，所以大家都沒什麼太大不滿，之後有繼承糾紛也是按照此例。

等到格蘭一世在位二十幾年後才推行遞世降封來刺激貴族們進取時，那些被轉封出去的貴族為了對抗本家，都成變王室變法的支持者而造就其『改革者』之名。

活得夠久又沉得住氣，是格蘭一世革新成功的最重要因素，但對世襲貴族卻是個慘痛教訓，讓他們在繼承問題上更加小心。」

聽到的說詞可說是顛覆自己過去的觀念，過了好一會兒，少女才摀著額頭問「為什麼你說的和我從小聽的完全不同，以前母親讀給我聽的『七箭之訓』的故事難道是騙人的嗎？」

『七箭之訓』的故事是說某位有七個兒子的老父親，臨終前把兒子們叫到跟前，讓他們先輕易地折斷一支箭，再將捆緊的七支箭要兒子們折，卻沒有一個兒子能折斷。

這個故事各地有眾多類似的版本，老父親的身分從農民、富翁乃至部族酋長和國王都有，折斷的東西木棍、木柴、筷子等都有，不過最普遍的是象徵誓言的箭矢，要折斷的數量則從三枝到十五枝不等。

但不管哪個地方、哪個版本，強調的都是兄弟團結合作，家族才能壯大而不受外敵欺侮。

「比喻只是在闡述道理，實際情況卻是兩回事，紮成一束的箭雖然較不容易折斷，但箭是用來射的，紮成一束反而不好用。

話雖如此，傳達的東西還是有價值的，只是並不見得適用於所有場合。

如果有外敵窺伺不合作就會被各個擊破，或遇上向外擴張的良機，合作才能攫取更多利益，老父親訓示點清狀況，兄弟自然會團結合作。

就如同那句諺語『在將沉的船上，仇敵也會合作舀水。』

但是如果沒有強大外敵或必須合作才能獲取的利益就不同了，王位只有一個的情況下，老父親就會說另外一個訓示了。」

「什麼訓示？」伊莉莎白好奇地問。

「最常見的你應該聽過，獅子會把孩子推下山崖，讓幼獅競爭爬上來，最先登頂的才有資格繼承王位。

如果外部壓力不足，就藉由內部競爭來刺激家族成員拚搏表現。

當然這也會出現一個問題，落後的人為妨礙領先的人而扯後腿，超前的人為消除追趕者威脅而踹頭頂，反而變成彼此內耗。

所以當家的要安排好各自的攀登路線，減少互相干擾的情況。

而世上沒有絕對公平的事，路線自然有難易不同，所以會讓偏愛或看好的孩子走有利的方向，強者更有利也可以降低弱小者上位的可能性。

可惜事情並不會總是按照計畫進行，一個意外可能就打亂布署，就像你爺爺所做的顯然是在為你叔叔接任做準備，只是沒料到自己會發生事故才讓外人有機可趁。

你父親兩兄弟領會前代的用心，所以果決地做出分家決議，但遷居途中要是出了差錯，瑟伍德家的發展會受到很大打擊。

幸好解決了難關又接連獲得各種好處，如今瑟伍德?鄧肯家已經可以確保很長一段時間安泰，你只要須照著原本的安排，之後為家族鞏固盟友或招攬頂尖人才，然後過著幸福愉快的人生就行。」

女孩盯著客人的臉，考慮起某些事來，但穆直接出聲打斷道「就算從南方旅行回來，我要做的事也讓自己無法在一個地方長久停留，所以別把我列入考慮範圍。

另外也別想著把自己變成姊姊的影子，你的能力、性格和身分都不適合。」

伊莉莎白大受震撼，「你可以知道別人心裡在想甚麼？」

「不！我沒辦法知道別人在想什麼，只是你太好懂，先是盯著我想事情，加上觀察到的性格和最近接觸到的東西，所以可以推估出會產生什麼想法。」

「是這樣啊！那麼這麼聰明的你，可以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幫助父親和姐姐嗎？」女孩的情緒突然低落下來。

「剛才就說過了啊！找一個好對象，然後過著幸福的生活就行，他們也是這麼希望的。」

「如果只是這樣看著父親、姊姊辛苦，而自己輕鬆過著日子，那只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這樣沒用的我又怎麼可能過得幸福呢！」少女微微蜷縮著身體低聲喃喃道。

幸福與否是當事人的感受，即使旁人的觀感想法不相同。

「抱歉，是我的疏忽，能夠猜到別人的圖謀卻忽視內心的感受，專注提防惡意侵害而輕慢奉獻心意，謝謝你提醒。」說時穆將手輕撫對方頭頂。

當年就是因為這樣的錯誤，才會有龍魂、蛟魄的悔恨，自己反而被這女孩提點了。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那麼還有一條路，可是這條路很辛苦，也許日積月累下會把你逼到崩潰，一定要在那之前和親人們商量好，及時放下重擔，明白嗎？」穆覺得這時再勸退是在侮辱對方。

女孩沒有開口，只是點點頭，剛才的輕撫讓人想起小時候的二叔，但不知何時起，便和叔父變得疏遠了。

「有一個世襲貴族子弟和我說過，他們家採用的不是『七箭之訓』，而是『一箭之訓』。

做箭要選擇筆直堅硬的上等木料為主體，然後打磨光滑，裝上箭鏃與翎羽可以射得更準、更深。

所以選擇最優秀者為主體，其他人依文武才能充當箭鏃與翎羽，要是有哪個不知自量的，就是該削除磨平的分岔，如此家族才能成為貫穿強敵的箭矢。

既然要輔助主體，就意味著工作不同，所以你要有成為惡女的覺悟。

由你找碴挑剔，姐姐嘉勉讚賞，這樣才能讓聲望全歸於繼承人，又督促了屬下、提升工作成效。

就像那些英雄故事般，沒有反派壞蛋襯托，就無法凸顯主角的正義與強大。

不過要彼此默契配合，才能讓一齣戲完美演出，所以去找你父親和姊姊談談吧！

表明自己的心跡，他們應該會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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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父女三人商談的房間隱隱傳來哭聲，次日早餐時還可以看出有人眼下顯得紅腫。

而穆自己對這座城市的考察也接近尾聲了，預計明天就會跟著南下的商隊離開，不過在此之前克勞倫斯還委託了一件事情，剛好和自己考察東鎮的預訂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