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在龚磊办公室等了许久,夜幕降临也未等到,未愈的身体泛起困意,随意趴在办公桌上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似乎响起脚步声,他茫然抬起头,看到龚磊抱着手黑脸正看着他。
他晃晃头醒神,站起身让出办公位:“辞职信放这了,签了我马上走。”
他往窗外一瞥,发现夜色深沉,时间不早了。
龚磊看了眼他龙飞凤舞的辞职信,冷着脸撕碎,当着他脸扬上去:“我没有你的人事调动权,这字我签不了。”
林芝站在门口,嘴角带着最低限度的礼貌微笑:“顾先生,裴哥请你上去。”
“让他下来。”顾长风做几个深呼吸,忍着心脏不规律的抽痛道。
他靠坐在办公桌前,慵懒揉揉眼睛,头发上还立着根呆毛。
龚磊拳头邦邦硬,骨节咔嚓作响:“顾长风,你别得寸进尺。”
林芝保持微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后槽牙却已经咬紧:“顾先生,裴哥在等你。”
顾长风像是没意识到两人的无语,点点头道:“我也在等他。”
林芝笑快挂不住了,她对十几个高管问责电话连番炮轰能从容应对,对上顾长风死皮赖脸却是保持不了优雅。
她先是微微欠身表达歉意,顾长风还没反应过来,她一把拎住他后领,拖着就走。
顾长风一惊,怎么扭动都挣扎不出来,纤细的手指卡着他的后颈,似是要深入皮肉之中,力道大的快掐出淤青来。
他不由得多看林芝几眼,发现这是个古典矜贵的女子,木钗盘发,踩着高跟鞋脚步轻快,就算拎着个一米□□的大男人也不显吃力。
怎么裴万清身边这么多……奇葩?
顾长风不再挣扎,他对美人向来有耐心,姓裴的除外。
等上到电梯,林芝按下最高层,松开钳制,对顾长风抱歉一笑:“顾先生,失礼了。”
顾长风捏着后颈不耐烦问道:“裴万清又搞什么?”
林芝只是微笑着,端正得像是颁奖典礼。
电梯一声轻响,门徐徐打开,顾长风不由得吃了一惊——
里面是大平层,简约大方有格调,黑白灰色的主色调,没有奢侈品装饰,但装修得端庄沉稳,冷白光,一眼就可以看出主人的性子。
顾长风心里叹了句:冷漠无情的家伙。
林芝带着他转过几个弯,途中路过一间玻璃房,里面长桌上摆放着食物和餐具,整洁未动。
他多看了几眼,暗暗皱了皱眉。
最后停在一间宽敞的玻璃门前,可以看到里面是间敞亮的办公室,裴万清目视前方似乎在出神。
林芝拦住顾长风,指了指旁边的等待区:“顾先生,你先在……你不能进去!”
顾长风着急见裴万清,直接推门进去,敲了敲他的桌子:“为什么不吃饭?”
裴万清不悦,眼睛里投出冷光,搭在桌子上的指尖轻轻扣了扣,身后的林芝一惊,就要去拉顾长风。
“你叫我来,又要我走?”顾长风手撑在桌子上,上半身向裴万清压去,冷笑着道。
乔云站在全息投影前,抱着厚厚一摞文件,汇报被打断,尴尬一笑:“顾先生,你要不要先等等?我这边还得一会儿。”
“啊?”顾长风猛地一回头,发现办公室里还有人,不由得尴尬摸摸头,再看向裴万清,发现他眉头皱起,生气写在脸上。
“我……”他顿时手足无措,林芝趁机拉着他胳膊,快速出了门。
林芝将人拉到等待区最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速解释道:“裴哥最讨厌被打断工作,顾先生以后小心点。”
顾长风此时冷静下来,万分后悔一时冲动。刚才看到没动的晚餐立刻理智出走,着急质问裴万清,恨不得一口饭立刻喂他嘴里。
这会儿又恨自己多余,众星拱月的人不缺他这个老妈子。
“我着急了,对不住。”他甩甩头,把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林芝没再搭理他,径直走到隔壁茶水间,沏上一壶绿茶,一杯陶瓷的给顾长风,另一杯天青色茶盏送进办公室。
随后她轻声关门,本要进自己办公室,看到顾长风往里张望的样子,拐个弯和他隔着老远坐下。
“裴哥今天心情不好,你小心点。”
“嗯?”顾长风回过神,有些不解,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林芝说“小心点”,说的好像裴万清是多危险暴躁,一言不合夺人性命的妖怪似的。
他想起早上分别时裴万清严肃样子,不由得紧张问道:“联合议庭怎么了?还是因为黑袍的事?”
林芝礼貌一笑:“顾先生,你没有权限过问这些事。”
顾长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在担心那个骗子,尴尬地喝一口茶,立刻呛咳起来:“怎么这么浓?”
他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四十一分。他又往办公室里张望一眼,瞧着不像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事情。
林芝仍是礼貌微笑,也没有再沏茶的意思:“你没有权限过问。”
顾长风呵呵一笑,起身就要走:“离开总可以吧,告诉裴万清,我不想见他。”
林芝也不动,视线追随着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语气平静:“你没有权限使用电梯。”
“靠。”顾长风气笑了,扭头回来坐下,翘着二郎腿:“怎么着,大清亡了,搁这复辟呢?我进去是不是还得喊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芝面色不改:“那倒不用,叫裴哥就好。”
“……”顾长风正想辩驳几句,此时门开了。
乔云一出门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立马萎靡不振,林芝迎上去帮她接着文件,乔云对她做了个苦脸:“裴哥今天心情非常差,林芝姐你小心。”
她看到后面的顾长风,翻个白眼:“难怪呢。”
顾长风正想推门进去,想起方才的忠告,轻声扣了扣门,良久没有等到回应。他深吸一口气,径直推门进去。
裴万清头也不抬,语气冰冷:“出去。”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乱发什么脾气?”顾长风自顾自坐在沙发上,拆了桌上的曲奇。
还挺好吃,又来一块。正好没吃晚饭,垫一垫。
裴万清远远看着迅速消减的曲奇眉头舒展,继续低头翻越文件,在医疗部拟录取人名单上划去“宋祈乐”的名字。
正签字着,嘴里突然被塞进来块曲奇,齁甜刺激得嗓子又开始痒,控制不住地开始咳嗽,松软的曲奇渣掉得整份文件都是。
他正要去端茶杯,顾长风一手夺了,半杯水撒在桌面上,纸张全湿了,化了的曲奇碎屑粘在文件上,斑斑点点。
“……”裴万清捂着嘴咳嗽,眼眶通红,死死瞪着顾长风,一开口咳的越发厉害。
“滚。”他的声音沙哑,喉头一动嗓子越发疼痛干渴,偏偏水杯捏在顾长风手里,手不由得捏紧。
顾长风也没想到好心办坏事,见他咳得厉害,手头又找不到水,只好不情愿把茶杯递过去:“晚上少喝点浓茶,不睡觉了?”
裴万清给他个“要你管”的眼神,赌气似的一口喝光茶水,喝的太急,咳嗽非但没有压下,反而愈演愈烈。干哑肿胀的喉咙发痒,吞口口水都艰难。
顾长风欲言又止,读懂了乔云看他的眼神。
他低头苦涩一笑,往后退了几步,像是和合作商洽谈一样:“找我来什么事?长话短说,我时间宝贵。”
说完了赶快去休息,发烧起来可不好受。
裴万清手指摁在嗓子上压下闷咳,看了顾长风几眼,低头看文件,见一桌子的狼狈,瞬间气得头疼,越发不想搭理这人。
林芝很快送来温水和新文件,见到互相瞪眼的两人脚步一顿,笑有些挂不住,再看裴哥的脸色已经转成实质的怒气,不妙。
裴万清平日里没多少表情,一个眼神足够让所有人噤若寒蝉,雷厉风行,果决狠毒,话都不用多说,效率拉满。
如果看到他笑——仅仅微微一点弧度,那可是罕见中的罕见,撞了大运。
他生气时五官依旧平静,只是眼睛里的光盯得人发寒,周身像是开了冷气。像今天这样明显表示怒气,绝无仅有。
林芝低下头,迅速收拾好桌面,着急退出去,此时裴万清沙哑道:“带他下去。”
顾长风眼皮一跳,双手插兜站直:“我等了你一个小时,一句话不说就打发我走,纯心折磨我?”
裴万清又去低头看文件,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
林芝略显慌乱,就有故技重施去拖顾长风后领,他侧身一避,眨眼睛到了办公桌前,高大的身影挡住大半光线,在纸页上落下一片阴影。
裴万清不耐烦抬起头,冷眼凝视回去。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裴万清最先败下阵来,胀痛的嗓子勾起新一番的咳嗽,紧掐住喉咙都压不住,赶忙端着凉了的水闷一大口才有所好转。
他对林芝摆摆手,让她先出去,给顾长风丢了本文件夹过去,言简意赅:“签了。”
顾长风本看着那人不要命地掐喉咙心惊肉跳,一本文件突然砸到胸前唤回他的神志,定睛一看——调任通知。
他脸垮下来:“什么意思?”
裴万清嗓子疼,不想多说话,眼神示意他看文件。
顾长风随意翻过几页,视线停留在新职位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可他越发看不懂裴万清,紧皱眉头问道:“办公室助理?每天看着我不嫌隔应啊?”
裴万清靠在椅背上,手指压在太阳穴,神经突突跳着疼,没去看顾长风,轻声道:“我需要你。”
需要……
顾长风一愣,越发觉得裴万清莫名其妙。刚刚他们差点打起来,是需要的表现吗?把一个给自己添堵的仇人放身边,作死吗?
他再细细看了眼文件,他的工作主要是负责裴万清的日常生活,言简意赅就是……保姆。
他冷哼一声,果然是新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