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
烟花绽放的巨大声响把角名伦太郎的声音遮盖了。
只听到了他开头的“下一次”的绫木枝未扭头看他,等到烟花的声音停下之后,问:“你说什么?”
“你是真的没有听到吗?”他问。
“当然了,不然我为什么要问你?”绫木枝未皱眉。
角名伦太郎神色放松地笑了两声,却换了个话题,问:“你准备考哪里的大学?”
“这个啊……东京吧。”
“嗯。”他点头,话题又突然回到了刚刚的内容上:“我刚刚说——下一次,也一起看烟花吧。”
“这算什么,你也准备去东京吗?”她吐槽。
“不去东京的话就不能去找你了吗?”他说,“不过,确实有好几个东京的学校联系我。”
努力备考的绫木枝未控制住自己翻白眼的想法,哼了声,说:“是啊,毕竟是IH四强,作为主力成员受到关注也很正常吧。”
“我没有炫耀的意思。”角名伦太郎看出她的不爽,双手插1进浴衣宽大的袖子里,“我还没想好我以后要不要继续打排球。”
她迟疑着,想了想之后说:“如果没有特招的话,你的成绩应该上不了大学。”
他毫无感情地棒读:“哇,真是毫不留情。”
“实话实说而已。”
角名伦太郎不置可否,却问:“所以,你的回答呢?”
她盯着自己的鞋尖,明明周围人很多,烟花发射和绽放的声音和路人说话的声音让现场热闹非常,但她却好像跟周围的喧哗隔离开了,仿佛进入到了某种隔音的领域里。
他在问什么呢?她略有些不安地想。
刚刚他重复那句话的时候,她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了——这很正常吧,毕竟这听起来就像是在表白。
“你在开玩笑吗?”她问。
“我记得你国文成绩很好的啊。”角名伦太郎有点苦恼地说,“还是说,其实这是拒绝的意思?”
绫木枝未吃惊到失去所有的反应。
久久没等到她的回复,他也没表现出失望,仿佛早有预料,神色自然得像是他什么都没说过:“走吧,我看到治和结了。”
“啊、噢。”她跟了上去。
……
就好像什么都没变。
角名伦太郎依旧会在训练结束之后等她私塾放学,但是宫治很少出现了。
他们聊的话题也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游戏、照片,以及宫兄弟又因为什么打起来了。
“我记得,宫侑是队长吧?这样不会管不住新生吗?”
“二三年级的早就习惯了,一年级也差不多明白他们的本性了。”他说,“而且,根本就没有比他自己更难搞的队员。”
“……那倒也是。”
“治他毕业以后不准备继续打排球了。”他突然说。
这个事情绫木枝未大概知道,毕竟这已经是高二春高之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宫兄弟因为这个还大吵了一架,闹得全校皆知,就算她对这种消息不感兴趣也听了一耳朵。
她不解地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说这个。
他停下脚步。
发现他停下的绫木枝未也停下了。
路边一闪一闪的路灯发出微弱的电流声,时有时无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
“所以,今年的春高就是他最后一次参加的排球比赛了。”他说,“你要来看吗?”
如果是出于对朋友的支持,她倒是确实应该去做一次应援,但是这话,难道不是应该让最后一次参加排球比赛的宫治本人来说吗?
“如果有空的话。”她回答。
……多半是没空。绫木枝未想着。
她又要上私塾课又要完成拍摄工作,哪有时间专门跑到东京去看比赛。
高二的时候她倒是有凑过热闹,但那年稻荷崎第一场比赛就输了,她也就看了那一场而已。就是在当时比赛结束后,她在门口还遇到了以前的同学赤苇京治。
角名伦太郎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于是没再提这个话题。
……
绫木枝未从噩梦中惊醒。
她大口喘气,盯着天花板发怔,就好像还没从梦中脱离,不停发抖。
说不出话……她得喝水。
她把手按在喉咙上,另一只手撑着床缓慢地坐起来。
房间外静悄悄的,明明正常的情况下就应该是这样的,但她反而涌现一股难以遏制的恐慌情绪。
她记起来了。这几天每天晚上睡不着,在客厅里整宿踱步、哭泣的母亲,今天和赶来的父亲吵了一架后晕倒,被送去了医院。
推开房门,用杯子接了点水后,她抿了一口。
试着发声几次之后,她感觉现在好多了。
于是,完全清醒的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噩梦。
美梦在她清醒的那一刻就全然忘却,噩梦里的细节却仿佛是亲身所历般记忆犹新,一直如此。
梦里的她在母亲的安排下,高中毕业以后正式签约,以模特的身份出道。她的人气很高,于是有电视剧的剧本递来,接下邀请之后她转型演员,很快就在演艺圈里崭露头角,成为新一代最受关注和期待的女演员。
如果不是梦里的她感觉越来越沉重,或许这也不能算是噩梦。
在梦里的母亲的监督和规划下,她依旧过着与高中无异的生活,只是这次就连能够说话的朋友也没有了。她承受着压力,却没有能够发泄的途径,逐渐开始有了和她最近如出一辙的症状。
直到在梦里不得不吃下维持生命体征的食物,却又因为长期没有正常进食而产生的厌食症状吐了出来。在因为什么都吐不出来而只能干呕时下意识掐住自己的脖子时让她从梦中惊醒。
这算什么,警示梦吗?
她苦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不是一开始那个仅仅因为希望母亲能看到她拍摄的照片露出笑容就愿意把全部的自己都投入进不属于自己的梦想里的孩子了。
所有人都说她有天赋。
可是这份自己并不喜欢的天赋,值得她放弃自我吗?
“那就选喜欢的。”角名伦太郎说。
她却突然又问:“你呢?毕业出路决定好了吗?”
“嗯——”他拖着长音,“差不多吧。目前是有大概的想法了,不过还得看春高的成绩吧。”
那他的意思,就是要继续打排球了。
“明明之前还在纠结要不要继续?”她追问。
角名伦太郎笑了,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通过电话传到了她的耳中。
“虽然可能没有侑那么明显,但我也是喜欢排球的,不然我为什么要接受稻荷崎的特招从爱知县过来?”
他问:“怎么突然找我问这个?”他应该是看了眼时间,几秒之后才又说:“这个时间……我是因为要早训所以才起来,你呢?不会是熬夜玩游戏了吧?”
发现睡不着之后干脆一直玩游戏玩到现在的绫木枝未有点心虚。
本来她是想趁着这段时间爸妈都不在身边,自己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按照妈妈的规划走下去的。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角名伦太郎的身影。
【下一次,也一起看烟花吧。】穿着红色的、绘有金鱼图案浴衣的角名伦太郎说。
【今年的春高……你要来看吗?】和她并肩走在回家路上的角名伦太郎说。
……她听懂了吗?她不敢听懂。
手机右上角上的时间从3:59跳到4:00。她握着手机僵持着。
[绫木]: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五点半,醒来的角名伦太郎回复:什么事?
[绫木]:可以电话吗?
角名伦太郎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还以为她发错了,毕竟她从来没有提过这种要求。不过他等了半分钟,也没等到对方发来关于她发错内容的新消息,于是他回复等他两分钟,等他洗漱完回来之后,给她发送了通话邀请。
“角名。”
“嗯?”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房间,“什么问题,问吧。”
他听到她说“有天赋但不喜欢的事情,要不要继续做下去”的时候,打开冰箱的动作停住了。绫木枝未说完之后没再开口,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回复。
有天赋,但不喜欢。
……模特?
她从来没有表现出对拍摄工作的抵触,就算是节食最严重的时候,听到其他同学感慨“这也太辛苦了”的时候,她也只是笑着说“习惯了”。
是习惯,不是喜欢。
角名伦太郎明白她的意思了。
于是他说,“那就选喜欢的。”
等到他看了眼时间估算自己早训是否会迟到的时候,才意识到现在这个时间点,绫木枝未居然醒着——这不对劲。
她故作轻松地回答:“昨晚睡得早。”
“是吗?”
“当然了。我平时怎么会起那么早?”
在某天早起后临时起意想到毕业出路的问题,又这么突然地问他。这些举动,并不像是她的正常行为。
角名伦太郎不动声色地应了声,仿佛已经打消疑虑般没有再问。
等到在学校里见到面,她比平时略显疲惫的神色更是证明。
因为高三重新分班后他们不就在同一个班级了,他不能像高二的时候可以随时找她聊天,所以他只能给她发LINE。
[角名]:果然是熬夜了吧
[角名]:你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绫木]:真的假的?!
[绫木]:不会是骗我的吧!明明除了你没有人这么说
[角名]:他们跟你又不熟
绫木枝未发了个安详升天的表情。
期末考后就开始放寒假,在出发合宿之前,下训后的路上,角名伦太郎问绫木枝未假期要怎么安排。
“之前妈妈接的工作还有些要做,不用去私塾的时间,我应该在家里玩游戏吧。”她掰着手指算了算,“不过应该也没几天空闲,毕竟是快到升学考了,课还挺多的。”
“新年的时候,我们队里会放一天假。”
他问:“初诣,要一起去吗?”
“你们排球部不用一起去吗?”绫木枝未疑惑,“我和你们一起去的话,太奇怪了吧。”
他想起来,因为正好在春高之前,所以前两年他们排球部都是一起去参拜的。今年大概也是如此。
“结束之后可以自由行动。”他立刻找补,“如果你也去参拜的话,结束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吃荞麦面。”
“年越荞麦面不应该是大晦日吃吗?”
“你不和父母一起吃吗?”来不及回爱知县,所以已经做好了要自己吃年越荞麦面的角名伦太郎问。
“……”她沉默了片刻,说:“他们在医院,大晦日应该回不来。”
不等他道歉,绫木枝未再一次开口:“那……到那个时候,我能和你一起吃吗?年越荞麦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