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抵苍穹碧落繁华的树泛着点点萤火,若不是仙人之躯,只怕是看不清那些鎏金碎玉一样正跃动着的魂灵精魄。树冠繁茂枝叶里藏着的最蜿蜒纤细的琼枝正挂着玄玉铃。而虬枝的皲裂树纹又让此树更像是栖息于此万年的老人,树影婆娑间,月光如琼脂玉液倒满整棵树,流淌着的银辉切割着叶片,斑斑驳驳烙印着地面,洒下一片光影。
扶光才踏上土地,便能觉察到土下磅礴的力量,却又细腻如泉水流动。她凝眸想要去看完神树的全貌,可这棵树太高太高,只能惊鸿一瞥。“带我来这里作甚。”扶光不解问道。
离生又抽起了烟,银质烟枪与月光相融如一体。她换了个口味,吐出的薄青色烟雾缭绕在扶光四周,这烟并不呛,甚至还有些青梅的味道。也不知这样一个爱抽烟的现代人穿越到这儿,是怎么弄出那么多花样的。那她能不能给自己弄一个手机出来呢?
嘣——
“呃啊!”扶光双手捂着额头,痛得泪眼朦胧。这烟枪看起来轻盈,砸在额头上可是痛得要命。额间很快泛红了一片,扶光幽怨地看着离生。
“我刚刚说什么了?”
她刚刚说话了吗?
离生被她气笑,阴阳怪气着:“难怪没考上。三心二意,马马虎虎。”
扶光欲反驳,但事实的确如此,只好再谦卑些去请教离生:“您且再说一遍,这次我一定好好听。”
离生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她怅惘地抬面,在这棵树上,看着那女人灵动的身姿,可她身体薄明,就像一条蝉翼一样的纱织,不知何时会被风裹挟去远方。她呼出一口白气,又半阖着眼去看扶光,说:“此树乃三界神树,三界动荡生灵涂炭,触怒了上古自然之神,降下神劫。由上古神女元七殒身化树平定了自然之神的怒火,而她所化的神树也不断地供养着当时已坠入永劫混沌的三界。但神树的力量有限,本该在十万年前就衰败,谁知又有神女殒身,一鲸落万物生,不断地供养着此树。”
“换句话说....”离生仄目,语气逐渐放缓:“若无神女殒命以身饲树,三界还会迎来一次永劫混沌。最后彻底归为虚无,你的任务完不成,也只能留在这里做天地混沌间的一个,最不起眼的尘埃。”
扶光被她的话吓得一吸气,瑟瑟地看着这棵直上九霄的神树。那么多虬枝,是否都是历代神女陨落时,不甘伸出的手。那“扶光”当年....
扶光深感困惑,既然是要依靠神女陨落饲树,那原著里的慕予礼和江一鸣幸福的在一起之后,整本书的剧情就已经完结了啊。扶光眉头渐渐蹙起,离生嗓音淡淡:“你若是纠结于原著的剧情,不妨想一想,从你穿越进这本书,有了攻略角色的任务以后,原著的剧情,不就已经混乱了吗?”
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可是扶光又说不上来。她捏紧衣袖又蓦地松开,既然破坏了原著的男女主之间的相关剧情会被系统抹杀并进行系统修正,那为什么她还会得到要攻略男主江一鸣的这个任务。而且,最开始系统的抹杀与修正已经再进行了,可是直到现在扶光都没有看到任何修正之处,反而是剧情越来越偏离。
而且,目前最大的阻碍,不是自己的心已经落在了沈栖音身上。是三界相互的摩擦,人与人之间的摩擦,例如不同国家的战争贸易,而受到魔族狩猎后,又依靠着仙族的庇护。仙人的力量除开天生,便是靠着凡人的信仰来逐步递增。而现在凡人出现了媲美仙人的灵力者,从而仙族力量受削,魔族又趁虚而入。为了取回信仰之力,仙人又对凡人施压,凡人不满又催生渎神之潮。
她横在中间,左右为难。
而且,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从离生口中听到太多有关慕予礼的事情。扶光咬咬牙,她腰间还挂着慕予礼早前所赠的清心铃,尽管身为“扶光”难以与“慕予礼”交心,可她们也有过交好,况且那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活生生的,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人啊!
“嘎嘎——”乌鸦声从头顶绕过。
扶光下意识地去看那只乌鸦,那乌鸦双目赤红,速度极快,她只抬眼片瞬,那乌鸦便只留一个影儿远走。扶光也没多在意,正欲离开时,却被横在胸前的银枪挡住。她脚步一顿,离生的声音骤然严肃,银枪抵在扶光锁骨间,将她又杵回来。
“等等,你看那是谁!”初遇离生时,扶光便觉她总是吊儿郎当闲闲散散,这样严肃的语气,也是第一次见。
她遂抬目看向离生手指之处,只一眼,便浑身被车轮碾过一般的痛,心像是被骤然撕开又粗暴缝合来回反复,直到将整个人都揉成一团,碾做烂泥。
慕予礼的魂魄呈现出一片透明,惟有脸还惨白,否则她真看不出来,那竟会是慕予礼。
一滴汗从额间淌下,落在草尖,又顺着弯弧流下,洇湿了那一小寸土地。
三日后——
鎏金盘龙柱上纹路鲜艳令人眼花缭乱,万花琉璃穹顶悬着西域进贡而来的水晶长明灯,沉香檀木莲花屏风横围,由帝王再往下,每一品阶皆有不同的屏风围住,不见后者,仰望前者。夜宴初起,三千宫妃姹紫嫣红间,袖衫如彩霞叠堆。掐丝牡丹纹香炉里龙涎香雾袅袅,裙裾曳地。淋上蜜汁的清蒸鲈鱼片还浇上御赐清酒,玉盘珍馐罗列。
丝竹箜篌声交织,和歌奏乐间,舞女徐徐入场水袖摇曳。
卫倾居于高堂之上,他怀中搂着的女子衣衫暴露,肤若凝脂,香肌玉骨,面施粉黛更是柔媚至极。欢声笑语间,帝王左侧的女人却面色凝重。她身着皇后宫装,凤冠辉煌却又因坐在光照不到之处而黯淡。她捏紧虎口,只觉此宴荒淫无度。
然则,目光轻瞥却见卫倾又含下一颗朱砂丹药。
洛挽眉心一跳,终究是起身拱手一欠:“臣妾不胜酒力,还望大王准妾暂离片刻。”
“去去去...”卫倾烦躁地晃着手,洛挽垂下眼帘缓缓退至屏风后黯然离去。
推开门,冷风迎面将本就不多的酒热驱散,反倒显得有些寒凉。
“娘娘....快些披上氅衣罢。春寒料峭,您要是冻坏了身子该怎么办。”侍女小春担忧地望着洛挽,而洛挽只淡笑摇摇头,细雨绵绵,火光葳蕤,走至亭中才知其中有人。洛挽眸色微冷,疏离客套道:“见过国师。”
被唤作国师之人身形清癯高挑,总披着玄色斗篷。她转身,月白的脸被冷光勾勒。沈栖音勾唇,道:“难为娘娘唤臣一声国师。”
洛挽冷笑:“国师此话怎讲?短短三日,您便成了陛下最牵肠挂肚之人。陛下每日丹药不离手,足见国师在陛下心里地位之重。”
沈栖音佯装听不出她话语里冷嘲热讽,继而道:“娘娘怎不与陛下共享宫宴之欢。”
“我大澧看似是巨木,实则早已被虫蛀空,摇摇欲坠。此等欢宴如何能平心中忧虑?屋漏偏逢连夜雨,陛下痴迷修仙论道,不理朝政。此罪,又该何人来担。”
沈栖音轻哂,皎月当空,月阴日阳,白日里体内的血魔混沌不安,反倒是夜里受月光照拂时,能有所压制。她躬身一行礼:“娘娘的弦外之音臣不敢不听懂,只是人心本就贪婪。纵是青龙般正直之人,也会贪图酒色。”
“国师大人的心,本宫倒是完全看不懂。久居深宫,什么腌臜事不曾见过,偏偏本宫看不透国师大人。北边蛮夷虎视眈眈,内庭争权夺利。大澧本就是悬于刀尖,若是有朝一日山倾,国师也自身难保。”洛挽字字珠玑,若换作是旁人,只怕是早已陈表心意想要为自己脱罪。沈栖音只懒散倚靠着亭柱,“娘娘才貌双全,既有过人胆识,又用料事如神,善于用人。却甘心入深宫做囚鸟,微臣亦是不懂娘娘的心。”
洛挽闻言心头一颤,可只在荒诞的边缘游走片瞬,便猛然回神,怒斥道:“大胆!”
沈栖音仍旧神色淡淡,她仰望着长月,那晚她并未昏睡,将离生与扶光的话听了大半。然而之后却又困意难掩,沉睡后,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却怎么也不记得。空荡的屋子里还残留着扶光身上的玉兰香,只是,窗外长月已经被乌云盖住,透出的些许微光,似乎在提醒着自己。
不能再犹豫。
日月交替不可逆,仙魔之争不可避。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至少....那女人对扶光有庇护之意,她便暂时可以抽回精力,好好地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再修魔道并不难,只需要以凡人血祭。而沈栖音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再去围猎,倒不如顺水推舟,让他人为她做嫁衣。权争往往避不开血腥,而现在大澧为鱼肉,他国为刀俎.权争,战争,自是能再将鬼阎罗开启。只需等到正月十五日落时分,煞气最大化时,将其炼作魔气,再将皇宫做蛊盒,定能大涨魔力。
姬野在凡间传教,亦有无数人信奉邪神。吞邪神,炼煞气,养人蛊,再颠倒乾坤。
只不过,到了那时,或许还会是兵戎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