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内，老村长和一个女人搂着肩坐在一起。
背对着娇娇儿，她有些看不清楚，里面的两个人正在说话，娇娇儿便按下心思去听。
“确定要走了？你也要去？”老村长问。
橘黄的油灯将两人的影子照在墙上，亲密无间。
“是。”女人回答。
娇娇儿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却也并不十分熟悉，只觉得自己应该听过。
转念一想，村子里的婶子她都认识，听过是难免的。
只是没想到，村长居然真的和别人偷情，就这样一个道德败坏的人还在县老爷面前说宋师长不孝，他怎么有脸啊？！
“宋哥，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女人道，她微微侧过脸来，让娇娇儿看清楚她的眉眼。
熟悉的侧脸一出来，娇娇儿整个人都震惊了，被宋春白眼疾手快捂住嘴巴。
娇娇儿用眼神疑问，确认。
宋春白闭了闭眼，确定就是娇娇儿猜到的那个人。
“说吧。”老村长磕巴磕巴烟枪，没烟草了，女人主动起身去拿烟草。
起身时，身段婀娜，哪怕已经是半老徐娘的年纪，依旧是风韵犹存。
拿完之后又细细给他塞上点火。
“宋哥。”女人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瑾一毕竟年纪小，去了京都还要顾着读书的事，没办法赚钱，我们娘俩孤儿寡母的，想让您帮衬些。”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雪白的面孔，眼角几道细细的皱纹也挡不住她的妩媚。
成熟女人，最懂拿捏男人。
“哼。”老村长不吃她这套，“那你继续干老本行呗，看看能不能再勾搭几个有钱男人。外头的男人可不像临江城只能娶一个，花花肠子多的很，说不定还能让你儿子母凭子贵呢。”
他这话羞辱意味极强，本身看到苏母与老村长有苟且就已经够震惊娇娇儿的，听老村长的意思，苏母还不止与一个人有染？！
她想到每次提到苏家时，宋母轻蔑的语气，原来是这样，原来大人都知道的吗？
那她们是怎么看苏瑾一的？
苏瑾一知道吗？
苏母并没有因为老村长的话生气，依旧笑的温柔，“你看你说的，要不是你当初要与我断绝关系，又独自一人搬到村下游去住，我何至于如此？”
她垂下眼眸，面露哀伤：“我一个女人，又要养一个孩子，除了给人浆洗衣裳，我还能做些什么呢？你丧妻，我丧夫，若不是顾及居寒的名声，我们本可以合情合理在一起的。”
她的话说的没有毛病，若是她没有同时和几个男人有染的话，她和老村长本来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的。
苏瑾一年纪小时，正是宋居寒如日中天的时候，老村长顾及宋居寒的前途，怕就这样跟一个带孩子的寡妇在一起影响不好，便一直安抚着苏母。
随着时间渐长，宋居寒的官越做越高，老村长却突然要和她划清界限，没有男人供养帮助的苏母，只能凭借一副还不错的容貌去寻找其他更有帮助的男人。
“宋哥，念念我们过去多年的情分，分开之后我也没说出咱俩任何一件事，也没有求你帮过什么忙，就这一桩，你帮帮我吧。”苏母再次舍出脸面求情。
老村长道：“我早就知道你这段时间老是勾引我准是居心不良——”
“宋哥。”苏母打断他的话，语气变得柔媚：“难道你不快乐吗？”
宋春白啪地一下捂住娇娇儿的耳朵。
娇娇儿：“？？？”
“走了。”宋春白捂着她的耳朵推着她走。
我还没听完呢！
娇娇儿扯着宋春白的衣袖试图挣扎，被宋春白一把抱起，怕自己出声被屋里人听到，娇娇儿只好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二人再次回到那个废弃的宅子里。
“我都没听完！”娇娇儿抱怨，“不知道老村长会不会借钱给她。”
宋春白看她一眼：“你倒好奇上了？”
他是带她来看这个的吗？
“也还好吧。”娇娇儿闷闷地蹲下，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
“看了这个，你还想和苏瑾一在一起吗？”宋春白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也是他带娇娇儿来看这出戏的关键。
有这样一个母亲的苏瑾一，怎么看怎么不是良人，哪怕苏瑾一再好，可是他只要一天在读书，一天不赚花销，一天不当家做主，他就不是个良人。
“本来就不能在一起。”娇娇儿心里更烦闷了。
她没想到苏母居然做这样的事，一开始是震惊，剩下的就是心酸。
她一个女人，又要供孩子读书，又要生活，丈夫早死，她连属于自己的地都没有，只有一间没人要的宅子，还只敢住在村子外面，怕被人说闲话。
这样的情况下，就是她换成宋母，应该也只有找一个更强壮的男人作为依靠，才能生活下来吧？
宋春白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只以为她是为看见苏瑾一的母亲居然做这种事而无法调整心情。
甚至上前安慰道：“没事，没了苏瑾一，还会有更好的男人等着你。相信哥哥，我一定会给你找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般配上你。”
娇娇儿一个字也没听见，她蹲在地上画了半天的圈，琢磨了一会儿，抬头问道：“哥哥，你有钱吗？”
宋春白：“……”
“有，你要？”
“能借给我吗？我会还的。”娇娇儿双手合十恳求道，“谢谢哥哥，谢谢哥哥。”
宋春白：“……”
心情复杂地掏出银子，听娇娇儿叫哥哥，他莫名想到了刚刚隔着窗子看见的场景，在苏母问完老村长“难道你不快乐吗”，他捂住了娇娇儿的耳朵，吸引了娇娇儿的注意力。
但是他看的很清楚，隔着窗子，朦朦胧胧的光线下，他看见苏母轻柔地伸出舌头，舔舐着老村长的喉结。
场景香艳又迷离。
如果是娇娇儿她肯定不会这样，她只会脸红的像烧红了的碳一样，不肯抬头，他让她张嘴伸舌头的时候，她还会茫然地抬头看着他。
眼睛里盈满了水汽，雾蒙蒙的，然后乖巧地张开红唇，露出一截粉嫩的舌尖。
带着清纯的淫靡，最致命。
但是下一刻，娇娇儿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哥哥，我去找瑾一哥哥，你帮我放哨，待会儿等我一块儿走。”娇娇儿拉着他往苏瑾一家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叮嘱。
宋春白：“？”
“你还没放弃他？你还想和他继续处？”宋春白不敢置信，他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是扭转不了娇娇儿的想法吗？
一股暴虐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心田，让他整张脸都阴沉下来。
“不是，我说了我们俩没可能了。”娇娇儿解释道，她捏了捏手中的荷包，里面是宋春白给她的银子，一共二十两，若是省吃俭用够撑两年。
她不知道苏瑾一在京都会待多久，也不知道京都物价如何，但是母子两人省吃俭用，用个一年应该不成问题。
宋春白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只是心情还是很差，“那你去找他做什么？”
娇娇儿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我和瑾一哥哥也是一起长大的，知道他难，我能帮肯定要帮啊。”
“用我的银子帮？”
娇娇儿沉默一瞬，这个问题太致命了，嘿嘿笑道：“好哥哥，我知道你最近打猎赚了不少银子，这二十两挺多的，但是你很快就能赚回来，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用出去，做个好人好事嘛。”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宋春白也并没有收回来，他默许了娇娇儿借银子给苏瑾一。
这二十两一给，二人绝对断了情爱关系，最多只有债主与负债人的关系，这是他乐意看到的。
他的心情又好起来。
走过玉米地就是苏家，此刻苏母不在，娇娇儿知道的。
白天才跟苏瑾一单方面绝交，晚上就来找他，多少显得自己有些不值钱。
娇娇儿摸摸鼻子，看向不远处，宋春白抱臂而立，冲她微微点头。
娇娇儿重新鼓起勇气，捏了捏荷包，敲响苏家的门。
里面很快传来声音：“谁呀？”
“瑾一哥哥，是我。”娇娇儿道。
门被打开，苏瑾一只披了一件外裳，看来是着急出来的。
“娇娇儿，你怎么来了？”苏瑾一有些惊喜，有些好奇。
娇娇儿并没有多说什么，拉过他的手，将荷包放在他的手上。
“瑾一哥哥，此去京都，祝你一帆风顺，蟾宫折桂。”
手中尖锐的质感让苏瑾一一摸就知道是银子，听着娇娇儿的话，他脸色一瞬变得苍白。
“你……真的不会等我吗？”苏瑾一盯着娇娇儿，祈求一个希望听到的答案。
娇娇儿抬头看着他，努力笑道：“瑾一哥哥，我不会等任何一个人，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指了指荷包道：“这是我借你的，二十两，你要记得还哦。”
娇娇儿有个习惯，每次给别人什么东西，不想要别人拒绝，总会说这个是借给你的，你要记得还，事实上她每次都不会让别人还。
久而久之，苏瑾一和昭昭都学会了她这个习惯，并且每次在她这样说的时候都会收下她的东西。
苏瑾一自然是了解她的，手中的荷包握得很紧，里面的碎银硌的掌心发疼。
抬起头来时，娇娇儿才发现他的双眼通红。
“娇娇儿……对不起……”
最后，他也只能说出这句话。
娇娇儿笑道：“嗐！只要没下定，一切都是说不准的事儿，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去京都了，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你娘对你的栽培。”
说到苏母的时候，苏瑾一明显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娇娇儿是刻意说这句话的，在这一刻，她确定了苏瑾一是知道苏母为他做的一切的。
所以他不能辜负苏母的期望，他一定要往前走，一定要走到高处。
想通了一切，娇娇儿真心实意地笑了，“我走了，瑾一哥哥。”
“再见。”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苏瑾一握紧了门框，手背上青筋毕露。
“再见，娇娇儿。”
“还有……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