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偏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越清城突然意识到什么，住口不问。

过了半晌，仍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就只制造了我……呸！我是说，龙苏尊者，一个灵魂么？”

“嗯。”

越清城没再说话了，他跟得萧泽最紧，由那人牵着往前走，而泰凌风死活不肯让越清城拽住他的袖子，越清城只好作罢。

里边越走越复杂，蜿蜒盘曲，竟像是一个迷宫，那巨树闯破的地方很有规律，一直在朝左拐，六长老温禅说话了：

“圣主大人，是这么走么，为何与门主给我们的地图不一样？”

泰凌风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萧泽答：“哪个地图？在什么地方？我倒是好奇了，还有人比我熟悉龙苏墓的结构吗？”

六长老尴尬：“我不是说，不是说您带错了……那地图是门主给我们几人的，现在也没在身边，只记得那宏伟的天畜池好似在西南方，不知为何，圣主大人一直跟着巨树的踪迹，往左拐？”

萧泽轻抬眼皮：“龙苏墓有灵，一年微调，十年大改，被人闯入之后，这座墓会自行修补破损之处，你看身后那些被树撞出来的破洞，还如此明显么？”

的确并不明显。

萧泽信步而行，逛在这地方跟逛在自家厨房一样：“你们爱走何处就走何处，我和小五一起。”

两个长老顿时噤声。

眼里尽皆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小五这个称呼，他们只听过这位妖域圣主唤龙苏尊者，越清城只是他们仙道庭的一个叛逃监管，难道妖域圣主也能认错人么？

龙苏尊者雪纱蒙面，世人只当是绝色，却无人见过他的真容。

越清城掌心落了一滴血。

他好奇地仰起脸，两只被撕去了面皮的触手怪攀在壁上，四爪抓着石块，黄豆大小的眼睛里透出幽幽绿光，正怨毒地看着越清城。

越清城举手：“别打，同类。”

说完他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心脏，那两只触手怪：“……”

真的没再管他们，攀着石壁扬长而去。

越清城举目四望：“方才叫来捆仙藤的小触手怪呢。肯定是被你们这几个老头子吓走了，等一会儿到了关押无心人的地方，再与你们计较。”

六长老忙道：“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无心人都关在天畜池边上，只要能打开天畜池，什么都好说。”

越清城似笑非笑：“你是在威胁我吗？”

六长老吓了一跳：“老三已经认识到他的错误了，他说他马上就来这地方放人，天畜池开不开启没关系，当然没关系。”

他勉强笑笑。

越清城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一行人又走了半晌，在路上遇到了一致遭遇少数触手怪伏击的法师，帮了一手；又遇见了几小撮触手怪在往外赶路，商量找心脏的事宜，越清城叮嘱过别太相信血情之后，便没再管了。

在对付无心人这方面，他简直就是一个无往不利的利器。

上有龙苏尊者的光环加成，下有无心人的身份做保，他轻衣墨发，虽是无心人却没有半点儿狼狈，不由让很多无心人重拾生机。

但眼前这两只很小的触手怪就不这样。

“只是长得丑，其实这东西并不可怕，”萧泽轻描淡写地上前，极为专业地将一只生物拎在手里，那狗一般大小的触手怪没有看他，却继续瞪着越清城，不挣扎，不叫。

越清城毛骨悚然地瞪了那东西一眼：“为何它俩这么瞪着我？”

萧泽亦是奇了，“这东西本体是妖，来自机械修仙域，它们心脏没了，或许是被古武剑道人挖了心凑数的，不知道怎么与你结的怨。”

只见泰凌风正一脸好奇地探头过来看，萧泽便说：“你要看看？”

泰凌风没及反应，傻愣愣地点了点头，萧泽迅速把手里的生物塞给了他，泰凌风下意识地接住：“我不要……”

下一瞬，那东西嘹亮地尖叫一声，却没对准泰凌风，而是极速朝越清城抓来，彼时他离师尊极近，来不及闪躲，眼睁睁地看着一道暗影朝自己的脸抓来，抬手捂脸——

一片金光呼啸而过，圣兰香气铺面而来，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东西抓到他，也没有什么鬼东西在叫了。

越清城放下手，只见萧泽沉着脸，掌心抓着两团挣扎不休的生物，那东西哑着声叫，所有的呼喊都被萧泽抓进了掌心，却依旧两眼瞪着越清城。

地上掉着一截断掉的手指，萧泽那断指的部分正在缓慢修复。

圣兰香, 金光，在他每次遇到危机时便出现的两样东西。

越清城呆了好长一段时间，足足三秒，而后才清晰地看见眼前的萧泽，仿佛这是他第一次认识他。

萧泽皱了下鼻子。

空气安静了一瞬，越清城矮下身，去捡那断掉的手指，那手指却在他掌心化成一道轻烟，消失了。

泰凌风说话了：“你干嘛这么坏心眼儿？”

萧泽反唇相讥：“你自己拿不住它们，反而怪我。”

彼时，杂乱无章的碎石已然消失，此处的墓道仿佛能自我修复的人体一样，再一次光洁如初。

萧泽和泰凌风互相讥讽了一阵儿，便各自无趣地住了嘴，越清城边低头沉思边跟着两人，轻手握住了萧泽的手。

这还是越清城第一次主动拉他的手，萧泽不由偏过头看他。

“每次救我，便会有断指之痛么？”越清城问。

萧泽偏过头，看着他：“指断则断，痛却是称不上。”

越清城不出声地走，突然问：“那你知道你的手指断过多少次吗？”

萧泽低头思忖：“十几年前，你尚未修道，毫无自保之力之时，手指断的次数多些，却也不知道是多少次，后来小五越来越厉害，便也用不上我了。”

他轻笑了一声。

越清城紧捏着他的手，咬牙笑了笑：“我记得，十九次。”

十九次，每次在他性命攸关时到来，以一道金光相救，紧接着便是一袭呼啸而过的圣兰香，他随身戴着龙苏的神像，总以为那是龙苏救的他。

便与那神烧了好些香火。

他跟着奶奶渡过了生命的前八年，而后流落江湖，跟着他的就只有那道金光，那座龙苏神像。

救他的，的确是个神，却不是他以为的那个神灵。

不是龙苏。

越清城眼眶微红，一声不吭，只定定地看着他，萧泽眉梢微蹙，神情有些不安，轻声唤：“小五……”

“行了！”

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扭头过去，只见泰凌风正忍无可忍地瞅着他们两个，

“别在我老人家面前做这副卿卿我我的模样！我老人家看着难受！你是他种的树，就和他养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他费心看护着些有什么大不了的！”

萧泽鲜少地没反驳他什么，只不阴不阳地说了句：“正是。”

又抬手揉了下越清城的脑袋，“走罢。”

于是一行人继续跟着萧泽走，在越清城与萧泽,泰凌风三人说话时，一句话都不敢说。

正在走着，泰凌风突然很烦躁地对六长老说：“我就是认识萧泽，认识妖域圣主，我不光认识他，我还是他亲弟弟，你们担心是不是担心得太晚了？”

六长老：“……”

他就不该给这个货传音。

但是，妖域圣主的亲弟弟什么时候打入仙道庭内部了，四个仙道庭人满脸惊恐，还混成了仙道庭大长老？

这种事相当可怕啊，必须得禀报门主，只听泰凌风阴森森道：

“老六，我记得你还有几瓶筑基丹放在我这儿吧？还有你女儿, 你女婿也在我这儿当徒弟。”

六长老：“？？！”

原来他收遍天下人为徒，是这个意思吗！

彼时越清城的注意力都在萧泽手中，因为那两个东西一直瞪着他，那种怨毒的眼神，似乎极具传透性，令越清城不得不分神抵抗着。

越清城突然沉默了，一言不发，另外四个仙道庭人显然不想搭理泰凌风，墓道里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救命——”

几声呼喊从右转弯那个小墓室传来，泰凌风脚步一顿，说道：“去瞧瞧？”

萧泽的目光投向越清城，那少年毫不迟疑道：“先救人。”

萧泽手里的两个生物很焦躁，一直“吱吱”地叫着，萧泽温柔的抚了抚一只生物的脑袋，说：

“乖，圣主大人一会便将你们都杀了。”

泰凌风与越清城：“……”

越清城：“这种东西，为何要一直拿在手里？”

萧泽只说：“我有妙用。”

“哦。”

哭嚎所在之处是一道石壁，没有门，地上有两个人类骸骨，七零八落的，越清城“咔嚓”一声，踩断了一块骨头，连忙挪开了脚。

又有几声呜呜的哭传了出来，越清城侧耳倾听，突然说：“是无心人。”

他顺着这道石壁走了几步，很快就找准了位置，突然扬手，一道银光朝那块石壁砸去，霎时间，被虚掩着的地方露出一个洞，那洞极小，恰好够萧泽手里的小触手怪爬进去。

萧泽笑道：“到了你们给圣主大人卖命的时候了。”

那两个小触手怪大声尖叫起来，越清城退开步，好奇地看着萧泽将两个小东西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