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满地黄叶起起落落。
虞念苏从望江楼走过来的时候,见陶绾还在原地等着,连忙走过去,拉着她上了马车,“怎么在这里等着,不是让你回去?”
陶绾抿唇,她道:“我担心你。”
方才她还在想,若是虞念苏再不回来,她就要冲去望江楼把人带出来,反正元成帝也没带旁的侍从出宫,就不信,她多带几个人还不能成事。
至于齐陟,她之后再想法子。
虞念苏笑了笑,宽慰她说道:“放心好了,小陟已经没事了,陛下没有伤害我们的心思。”
陶绾点头,心里却不这么想。
“念苏姐,先……”陶绾本想将茶水递给虞念苏,垂眸却见到她手上的血痕,
上面血迹斑驳,明显是烧伤,她拉过虞念苏的手:“怎么回事,不会是他弄的吧?”
虞念苏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的,也不是什么大伤,回去涂点药就好了。”
她说罢,展开另一只手,看着那只被烧掉了一半的红手绳。
方才在望江楼,她说了那番话后,元成帝告诉她,他以后不会纠缠她了。
他将这个红手绳解下来,丢在火盆中离开了。
虞念苏也不知道为何,她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徒手将那条红手绳拿了出来。
他们刚成亲的时候,先帝命魏煦去北大营历练。
他吃住都在军中,没三五个月是回不来王府的。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的这对红手绳,临走前给她系手上了,笑嘻嘻地跟她说:“卖这个的人可说了,只要两个人戴着这个,不管隔多远,总会知晓对方的心意。而且我们一直戴着这个,就一定能白头到老。”
她毫不留情地泼冷水:“他骗你的,戴这个还不如去月老祠顶用。”
魏煦戳戳她的脑袋,气哼哼道:“谁说不顶用的,我们就一直戴着,肯定会有用的。”
说着,他拿起来一只红手绳就给她戴上,“不许摘,我回来发现你没戴着,可是要罚你的!”
她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收了你多少银子?”
魏煦咧嘴一笑,伸出来两根手指,“二十两。”
虞念苏:“……两根破绳子你给人家二十两?”
她感叹这王爷的银子可真是好赚,却遭到他怨怪的目光:“什么破绳子,不许你这么说。”
过往的回忆历历在目,可终究是物是人非了。
回了秋水居,陶绾便拉着虞念苏去到房中涂药。
“伤这么重,可能是要留疤了。”她看着虞念苏的手,有些难过。
虞念苏不置可否,笑说:“留几道疤而已,这有什么的。”
“等明日我去问问姐姐,看她那里有没有好一些的祛疤膏。”虞念手上这个伤这么严重,平日里的这些祛疤膏是不管用的了。
虞念苏抬眼打量她,直到此时,她才有心思认真打量眼前的这个姑娘。
她模样清秀,性子活泼却心思细腻,和她相处的时候总是让人很安心,齐陟前半生的日子过得太苦,后半生能有这样的姑娘共度余生,也是极好的。
她看着陶绾,笑了笑,“那我就多谢你了。”
她又叹了口气,“你同小陟成亲的时候我不在,如今乍然见到你,我这孑然一身,也没能给你备上见面礼,反而是麻烦你了。这样吧,等过些日子,我就给你补上。”
陶绾站起来,摇头道:“这些都不重要,我们是家人,不必计较这些的。念苏姐姐你先坐,我让人备了宵夜,先去看看。”
刚出门,就见到齐陟站在院子里。
月光下,青年望着屋中人,看起来他来的有些时候了,却不进去。
她走过去,拿手帕擦了擦他额头上的薄汗,故作玩笑道:“这么紧张,不进去啊?”
齐陟轻轻点头,“我如今跟以前不太一样,怕她会失望。”
明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天,可偏偏此刻,他却生出了‘近乡情怯’之感。
却见身前女子轻笑一声,故作严肃道:“明明如今比从前更俊俏了,可不许妄自菲薄。快点进去吧,念苏姐可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说着,她便二话不说将齐陟拉进房中,而后离开。
齐陟反应过来的时候,房里就只有他和虞念苏两人了。
踌躇片刻后,他才敢慢慢地走到虞念苏跟前,正要跪下却被虞念苏伸手拦住,“这是干什么?”
齐陟低头,眼睛渐渐发红,“我做错了事情,该认错的。”
明明锦衣卫是老师生前半分都不愿意沾染的,可他偏偏还是那么做了,这些年,他在暗夜中行走,早就和老师对他的期盼相背离了。
虞念苏拉着他站起来,如同他来将军府的第一日。
那时候虞秉彝抱着他回来,虞念苏见到他的时候,看这孩子嘴唇都冻的发紫,整个人都说不出话,也顾不上礼仪规矩。
虞秉彝刚回京,他房间还没收拾好,便叫人把小齐陟带到自己房中。
又让人请了大夫,直等到黄昏的时候齐陟才醒过来。
他一醒过来就跪在地上给虞念苏磕了个头,说是余生愿意当牛做马报答将军府。
吓得她赶紧将他扶起来,就像今天一样。
大夫可说了,再晚些时候这孩子可就救不回来了,她可不敢让他再折腾了。
谁知道他又问了虞秉彝的书房,二话不说就往他书房跑过去,又给虞秉彝磕了个头。
虞念苏当时就想,这孩子能长这么大,真是不易。
看到齐陟眼睛还发红,她没好气地拍了他肩膀一下,“如今长得比我还高,可别说你还要哭鼻子啊。
让你夫人撞见了,放心她笑你。”
齐陟扯唇,小声嘀咕道:“我可没哭。”
虞念苏点头,“我知道,也都听说了,你受了很多苦,经历了许多事,替爹翻案,救我出护国寺,我很高兴,也很心疼你。”
她没告诉他,她今日都快吓死了。他提前想到了一切,便想着用他的命换她自由。
若如此,她宁愿不要,但好在现在没事了。
……
夜里,陶绾和齐陟躺在床上,他将她抱在怀里,凑在耳边说道:“阿沅,还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陶绾睁眼看着他,“什么事?”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几日心里一直想着虞念苏的事情,如今放下心了,她却突然困倦起来了。
齐陟拉过她手,在她手中放了一个什么东西。
陶绾发觉手中沉甸甸的,抬手一看,看到手中竟然是一块兵符,她瞪大眼睛,“这是……”
“陛下给你的,他说等开了春我们去灵州,便有你统领灵州军,以后那里百姓安危便由你负责。”齐陟说道。
陶绾一怔,“去灵州?”
“嗯,”齐陟笑了笑,“我思前想去,北镇抚司着实不适合我,便同陛下请辞了。他准我们去灵州,到时候你负责城中百姓安危,我便去衙门处置各种冤案。这些年灵州耽搁了不少的案子,不能再拖了。”
陶绾看他,“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就要离开邺京了吗?你不会觉得可惜?留在北镇抚司,前途无量,况且邺京是你的家。”
“阿沅,和你在一起才是我的家,邺京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好地界,我所有不好的回忆都发生在这里。平步青云从来不是我想要的,我在这权利的漩涡太久了,倘若可以,我希望我能像老师、像你父亲、像千千万万如他们一样的人那样,为大魏的百姓做一些事情。
让天底下的不平之事越来越少。”
陶绾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嗯,那既然这样,我们就等过了年再去吧?”
她笑着说自己的计划,“约莫就是这几日,我们先去祭拜虞将军,再和姐姐一起去灵州,祭拜爹娘还有师父,还是得把忠叔他们接过来,他们身体不大好,得让姐姐帮他们调理一下,不然大家都不放心。
等年底的时候,我们再把大家叫来府上聚一聚吧,等日后恐怕再难相聚。像是卫大人,同玉殿下,程大人一家,还有……”
齐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些都由我来安排好了,不过你来邺京这么久,我都没顾得上陪你好好的逛街,反正接下来这两三个月我都闲了,我就陪你在邺京好好游玩。”
陶绾点头,故作哀愁道:“看样子你日后可是大闲人了,每日都陪着我,我倦了可怎么办?”
“那我便只能祈求夫人垂爱了,您可莫要倦了,不然我便只能用些小技俩了。”
听他这无奈的话语,陶绾不禁觉得好笑,侧目望去,“什么技俩?”
却见他渐渐靠近自己,一手紧紧揽着自己的腰肢,两人越靠越近,直到被他吻上,他动作轻柔,由浅入深。
房中烛火忽闪,不知何时,齐陟已经伏在自己身上,陶绾双臂不由自主地搂住他的脖颈,忽而听他问了一句:“今夜总不用再学什么了吧?”
陶绾:“……”
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她红着脸瞪他,齐陟又连忙赔罪道:“为夫知错,不该坏了夫人兴致。”
说罢,又继续方才之事。
夜深人静之时,齐陟看着怀里的女子轻声道:“阿沅,等明年,我们再去一趟江州,好不好?”
女子困倦得要睡过去,声音小的几乎要听不见,“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