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槿休憩许久,待他悠悠转醒,发觉自己仍身处那间熟悉的屋子。
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缓缓起身,推开房门,抬眼便瞧见常春依旧稳坐高墙之上,吹奏着笛子。
那笛音袅袅,引人驻足。
过去了多久了?师兄竟还在吹?
瞥见他出来,常春停下了手中的笛子,从墙上轻盈跃下,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神色间透着一丝无奈与疲惫。
常槿见状,长叹了一口气,随后环顾四周,问道:“师兄呢?”
“师兄说是找找看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想必去了其他屋子,不过你们没来之前那些屋子我都曾去过,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常春说着将笛子收回腰间,“曲目已经吹了一遍,只可惜啊,没有一个能用的。”
“我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常槿无奈扶额,“师兄你先去休息吧,不眠不休吹了许久,想必很乏了,换我在外面看顾。”
常春摇头轻言:“还好。”
两人正交谈间,远处骤然传来一阵巨响。
常春与常槿迅速对视一眼,旋即毫不犹豫地循声奔去。
待他们赶到时,见常命灰头土脸地从那间屋子里踉跄而出,屋中浓烟弥漫,看不清状况。
常命被呛得剧烈咳嗽,双手捂着嘴巴:“咳咳咳……咳咳……”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把自己给炸了?”常槿赶忙上前扶他,还仔细打量了一圈。
见其并无外伤,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常命捂着嘴巴,咳了好半天才勉强缓过劲来,艰难地说道:“里面……里面有……咳咳……”
常春闻言,未及多思,抢先一步冲进那烟雾弥漫的屋子。
他进屋便挥动手臂,试图将那浓稠的烟雾给驱散。
随着烟雾渐渐散去,一扇散发着幽微紫光的密道门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常春欲走近去看,顿感觉到胸口一阵难受,赶忙摆手制止身后跟来的二人,“都先别过来,有阵法。”
“我在那屋子里看到地板上有印子,随后注入灵气但没有动静。”常命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
常槿定睛一看,这不是不久前师兄给自己止血用的帕子?
他留着这个做什么?
他望着常命一脸诧异,只是未开口询问。
常命:“魔族阵法,魔气催动,应该就是带有常槿血的帕子催动了那阵法,才发生了爆炸,看来常槿同魔君果然脱不了关系。”
“我……”常槿一时语塞,他先看了看常命,又将目光投向常春。
只见常春也随之微微皱起了眉头,神色间满是疑虑望着他。
“此事我稍后再同师兄解释,如今先用我的魔气试试能不能打开这门。”常槿迈开步子,越过常春,径直走到门前。
他缓缓抬手,刹那间,手心处魔气点点汇聚,黑气缠身。
魔气注入,门上的阵法缓缓转动起来,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而后,那扇紧闭的门竟缓缓开启。
一道幽深的通道随之展露在众人眼前。
连常槿自己都没想到,只是随手一试,竟然打开了?
他扭头不可思议看了常命一眼:“就……这么简单?”
“魔族的东西何须要困魔族的人,对魔族来说自然简单。”常命走到常槿身边拍了拍他,“我去探路,你随后再跟过来。”
常槿微微颔首,旋即举步跟了进去。
那密道门看似窄小,内里却仿若另一番世界。
两侧遍植奇花异草,株株皆散发着幽微的魔气。
行了良久,方至最底部。
此处竟似一间卧室模样,当中置有一张大床,其上被褥殷红似血,刺目非常。
常槿环目四顾,瞥见床边竟有类似铁链之物,遂俯身蹲下,以手轻触,喃喃道:“看来这里囚禁过什么人,我们这……算是逃出来了?”
“恐非如此。”常春轻摇折扇,置于鼻端,试图驱散这室内令人作呕的霉味,“这一路行来,并未见有其他出口,此处俨然是条死路。”
常命则踱步至四周墙壁,以手摩挲,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常槿见状,赶忙趋近:“师兄,怎么了?”
常命:“里面的墙壁跟我们刚刚在外面的感觉不一样,里面的摸起来倒没那么真实。”
常春闻言也走近触摸,点头道:“仿若有一层屏障。”
常槿骤觉冷汗浃背,猛地转身,奔至床边,双手紧握住那铁链,体内魔气瞬间失控,肆意乱窜。
“常槿?”常命顿感不妙,欲朝常槿奔去,却忽觉一股视线如芒在背。
常春亦觉寒意顿生,冷汗潸然,与常命齐齐扭头望向门口,只见一道人影悄然伫立。
众人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那人一袭婚服加身,双脚铁链拖地,铿然作响,白发如霜,双眸空洞无神,只是一步一步缓缓逼近。
常命不假思索,拔剑出鞘。
常春亦握紧竹笛,目光中满是警惕。
待其走近,常命看清面容,不禁惊愕失色:“四……四长老?”
“什么?他竟是青山四长老?”常春瞥了常命一眼,又迅速将视线转回那男子身上。
此人面容俊美绝伦,若真是四长老,又怎会被困于此?
只见那人步履虚浮,悄无声息,铁链拖地,身后血渍斑斑。
他旁若无人,径直越过二人,直往床边而去。
常槿蓦然回首,泪眼蒙眬。
男子行至他身畔,戛然而止,垂首凝视。
常槿双唇颤抖,泣不成声:“父……亲……”
常命瞬间察觉异样,高声呼喊:“常槿,离他远点!”
常槿尚未及回应,那男子已迅疾出手,手掌径直穿透常槿的脖颈。
常槿陡然惊醒,大口喘气。
刚刚是什么?
是噩梦?
突觉一丝不对劲。
常槿赶忙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竟穿着刚刚那婚服!
欲起身却发觉被铁链禁锢,正躺于那张大床之上。
怎么回事?
常槿奋力挣扎,铁链撞击床边,哐当作响。
他环顾四周,床榻依旧殷红,然所处之处似已非密室,空间颇为开阔。
师兄呢?
常春师兄呢?
诧异之际,门被猛然踹开,透过屏风,常槿感知有人缓缓靠近。
“是谁!”常槿心中一紧,警惕顿生,额头沁出冷汗。
那人步伐沉稳,走近屏风,抬手一挥,屏风轰然倒地。
常槿抬眼望去,瞬间惊得双目圆睁:“师兄!”
话一出口,常槿便觉异样,只见常命也身着大红喜服,发丝披散,双眸瞳孔殷红如血。
这是……走火入魔?
常槿心中一慌,挣扎着喊道:“师兄!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
常命仿若未闻,只是一步一步迈向床边,蓦地伸出手,死死掐住常槿的脖颈。
常槿顿感呼吸困难,面红耳赤,他死死盯着眼前之人,费力开口:“师兄……是……我啊……”
“我自然知道是你。”常命终于开口,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至极的微笑,与往昔模样判若两人,“所以才要吃了你啊!”
“师……兄……”常槿张着嘴,呼吸艰难,只觉体内魔气竟与常命相互呼应,身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意,如万蚁啃噬。
常槿双眼渐渐昏沉,隐隐约约透过常命的眼睛看到了另一个人:“你不是……师兄……你……是谁……”
常命嗤笑一声,“把我逼成这样的不都是你吗?常槿,天骄的滋味如何?众望所归的滋味如何?名扬天下的滋味又如何?你就是个小偷,偷走这一切,让我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卑微地活在你的光辉之下,你是出身好,你的父亲们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可我呢?”
常命说着加重手中的力道:“我祖辈好不容易在常青有一席之地,我从小到大努力修炼,终于爬上那个位置,你刚来了半年,这一切都化为泡影了,我就像个小丑一样,像其他人一样对你卑躬屈膝?成为那最听话忠诚的替死鬼?凭什么?明明一身魔□□屁不懂,你凭什么是那仙门之首?”
“我恨不得亲手把你给扯下来,踩在脚底下,让你体验体验不被人所期望的滋味。”常命掐着他脸上露出笑意,“乖乖让我吃了你,让我成为你,让我傲立于这群峰之巅,无人能及!哈哈哈哈!”
常槿凝视着他,忽然嘴角微微上扬,溢出一声轻笑。
常命见此情形,松开了紧扣的双手,一脸诧异:“你在笑什么?”
常槿如获大赦,大口喘息着新鲜空气,继而满含轻蔑地斜视他一眼:“我应该庆幸…咳…你不是我的师兄……咳咳……师兄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而你愚昧得让人发笑……咳咳……”
常槿追问:“你到底是谁?”
常命闻言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常小花,你好好看清我的脸,你那善良的师兄早就死了,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又或者说,我原本便是这副模样。”
“你!”常槿脸上露出错愕,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
他的脸确实是师兄,味道也是。
但他的师兄怎会说出这种话?
他到底是谁,竟能模仿得如此相像?
“悠悠数载已逝,你却仍如初见之时那般模样,那眼神,直叫人恨不得将其撕碎,还有那佯装懵懂的神态。”常命说着抬起手,轻轻拈起常槿散落在床上的一缕发丝,“难道你已忘了那日于寒风洞内对我所言?我可是刻骨铭心,那时你的神情,让我魂牵梦萦了十载光阴。”
常槿闻言,不禁一头雾水:“十年?寒风洞?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常命笑脸盈盈道:“我可是你最心爱的师兄啊!”
他的手刚触及常槿的脸庞,常槿便觉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仿若灵魂即将脱壳而去。
耳畔传来水滴坠落的声响,常槿缓缓睁开双眼。
尚未完全回过神来,便被人捏住下巴,迫使其仰头。
“他不会吸得太多傻了吧。”一个声音飘然而至,听起来却十分熟悉。
“魔君放心,陷阱里的半梦醉顶多只有迷晕的效果,谁能料到这仙门之人皆是如此愚笨,一个小小陷阱便轻易被擒。”
“哦,那与他一同归来的那男子呢?”
“已被关入大牢,与先前擒获之人囚禁一处。”
“行,你退下吧。”
“遵命!”
男子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常槿的脸:“喂,醒醒。”
常槿奋力抬头,眼神迷离地望向他:“你……是谁……”
说着摇了摇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模糊的印象,还有方才那人对他的称呼……?
魔君?
难道他便是魔君?
男子见他眼神逐渐清明,站起身来悠悠道:“本君名唤顾将离,常槿,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