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重新审查千机阁旧案终于有了结果,邹楠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手都是抖的。
与此同时,李长珏衡量一番,最终决定启用探听为之所用,邹楠顺理成章地成为千机阁新任阁主,不过令牌还是由李长珏保管,邹楠当下的任务是重建千机阁,招募天下奇才,为皇室所用,利以平民。
有人欢喜有人忧。
和伦已经老了,身体随还算硬朗,终究不在是年轻的时候,四处奔波太过折腾,邹楠不忍其再受辛苦,担任阁主的第一件事便是说服三位师兄,作为千机阁的初始成员,安安稳稳给和伦养老。和伦拗不过几个孩子,他的手艺很好,也愿意留在千机阁。
让闫衡头疼的是,千机阁的归属始终是个问题,若是原先的千机阁,皇帝必要为其另设一司。眼下的千机阁初成规模,就建在上京城内,闫衡力主另设一司,工部第一个反对。千机阁与工部性质类似,若是放任它日渐壮大,工部迟早会被架空。
经过几日的商讨,两边各退一步,工部主管调令,千机阁配合行事,两者互惠互利,且工部不得干涉千机阁内部人员调动与行事安排。
“如此一来,你吃了大大的亏啊!”闫衡垂丧着脸,“我争取了几日,你倒好,三言两语让为夫的努力化为泡影。”
邹楠翻看着书册,对这件事的结果似乎毫不在意,她道:“从王良晦那里搜出来的书不少,大多数出自我千机阁藏书楼,所以新的千机阁还是要建藏书楼,我要把这些书搬过去。”
“好。”闫衡点点头,“不过,若千机阁任工部调遣,那你们就是妥妥的苦力,千机阁还是吃亏啊!”
“没那么可怜。”邹楠合上书,“千机阁的人只会技术,他们是匠人,不是苦工,是配合工部调令的工人一道行事,他们还是干涉不到内部的。而且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千机阁最终会化为三部分。探听那一部分掌控在圣上手里,只听圣上调遣,但最终执行人依旧是我。”
“千机阁的机关巧术若是运用在兵器上,对大雍军队来说便是如虎添翼,圣上若是放任这些东西流到工部,那可真是暴殄天物,所以,他一定会把这一部分单独分出来,归到兵部去。”
闫衡抵着下巴歪在窗边,说:“六部各分其事,最忌讳的就是各部之间牵涉不清,如此一来,千机阁就不是以前的千机阁了,以我对圣上的了解,你迟早会被架空。”
邹楠释然一笑,“这有什么,若是阁主还在,他未必不会同意。我只要牢牢抓住千机阁的藏书,就一定能守住千机阁,至少......”邹楠思忖片刻,认真道:“至少能守住五十年。”
闫衡笑出声来,“这么有信心?”
说到有信心,邹楠倒是想起来了,上回两人一道去看师父,闫衡究竟与他老人家说了些什么,师父瞧着没那么反对了。邹楠起身坐在闫衡怀里,摸了摸他的眉毛,故意道:“那日你们关起门来说了什么,我师父瞧着更生气了。”
闫衡坐直了,“不可能,休要套我的话。”
邹楠手指往下,摸上他的唇角,“真的不告诉我?”
闫衡严防死守,抿紧了唇不说话。
邹楠另一只手往下探着,轻轻地撩了一把,道:“真的不告诉我?”
闫衡呼吸热了起来,极轻地哼了一声,说:“真的不能说。”
邹楠见他真的不肯说,有些闷闷不乐,气恼地在他唇上啃了一口,欲从他身上下去,腰却被两条胳膊缠上来。闫衡将人拉近了,一只手覆上邹楠的后颈,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快准狠地吻了一通,不满道:“跟我成亲。”
这几乎是一个带有报复意味的吻,邹楠感受到压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很热,很硬,却只是亲吻啃咬着她的唇,迟迟没有下一步。
邹楠伸手挡在唇上,说:“暂时不急。”
闫衡急了,扯下她的手,“怎么不急?母亲早早备好了聘礼,嫂嫂也一日三遍派人来问,什么时候安排父亲见一见师父,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才是正经的。”
邹楠手指在他胸口戳着,“好饭不怕晚,世子在刑部还忙着审理王良晦的案子,待他忙过这一阵,案子了了,王良晦死了,咱们再办不迟。除此之外,我还想回晋山一趟,再看看千机阁。”
邹楠拍拍他的肩膀,闫衡一边翻身从她身上下来,一边回着:“回晋山有什么难的,为夫与你一道,来回不过六七日。可是王良晦的案子牵连之人太多,抽丝剥茧一个个查清楚至少得查个三五个月,为夫实在是等不起啊。”
邹楠笑笑,“眼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要做,婚事暂且搁置,我又不会跑。圣上命我重建千机阁,我总不能搁着圣命不管。等这件事尘埃落定,一切都好说。”
闫衡认命了。
*
新燕啄新泥,柳树退去枯槁,焕然一新,茶楼一角的两人以茶代酒,各有苦涩。
谢安捏起茶酥又放下,说:“本侯究竟要隐忍到何时?再不回去,难不成真等皇帝给本侯安排眼线呢!”
“侯爷稍安勿躁,”闫衡食指摩挲着茶杯,“圣上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放您回去,您也不至于困在上京城六年。”
“快七年了。”谢安纠正道,“本侯是不可能娶的!”
闫衡瞄他一眼,“还不知道要娶之人姓甚名谁,是哪家的闺秀,先别急着拒绝啊,就侯爷这个年纪,说不定人家一样不愿意嫁给你。”
谢安有些心烦意乱,狭长的眸子微眯,眼角一个小痣在阳光下有些泛红。
“嘭”地一声,桌子险些被闫衡敲烂,震得谢安胳膊肘发麻,嫌恶地瞥了他一眼。
“不是我说,工部那些人都不是好东西,姜慎也不知道帮我看着点,什么人都能往我媳妇身边凑。”闫衡闷下一大口,面色愤然,“先前出事时一个个避如蛇蝎,恨不能落井下石,现下好了,看我媳妇千机阁东山再起,一日能往她那儿跑三趟!我当时追我媳妇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那我怎么知道。”谢安端着茶杯,小小抿了一口,一脸嫌弃,“本侯若是知道你说的‘喝一杯’喝的是茶,是万万不可能在此处听你废话的。皇帝眼看着要给本侯下旨赐婚,你那点小事能比吗?”
“小事?”闫衡把杯子狠狠一摔,难以置信地瞧着谢安,“我掏心掏肺那么久,现在连个名分也没有,阿楠现在手里有个千机阁,就是个香饽饽,身边有那么多绿头苍蝇围着,这是小事?”
谢安放下那没滋没味还略有些发涩的茶水,说:“你去抢王之涣的亲,这事儿上京城的人都知道,那些苍蝇无非是想钻个空子,在你媳妇面前混个脸熟,不一定想同你抢人。况且,邹楠比你聪明多了,岂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我看你就是瞎操心。”
“你不懂!”闫衡又给自己满了一杯灌下去,“若是你媳妇整天被这么多臭男人围着,你的心情不会比我好的!”
谢安烦躁地甩甩手,“直接找皇帝给你赐婚得了,不过这事有个地方不好,便是你二人反悔不得了——”
“这个好,不过阿楠会不会生气啊?”闫衡一脸担心地用眼神求助谢安。
谢安嘴角抽了抽,说:“你可真是没救了。”
“侯爷,闫二哥。”路易通上了楼梯,左右看了一圈后坐定,“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
闫衡眉梢一挑,挑了个茶杯亲自斟茶递给路易通,说:“路大人,这茶楼依水而建,窗外便有小桥流水,船来送往,好不热闹,路大人不喜欢吗?”
路易通接了茶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到手背,烫得他慌忙将茶杯搁在桌上,捏着耳朵说:“不敢不敢,闫二哥今日说话怪客气的,小弟不胜惶恐。”
闫衡递了个帕子给他,“惶恐什么,难不成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闫衡陡然向他靠近,盯着路易通的眼睛,看得他愣着一动不敢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闫衡忽而“噗嗤”一笑,“逗你的,看你吓的,今日叫你出来,主要是有话问你。圣上要给侯爷赐婚,你可知道圣上属意的是哪家姑娘?”
路易通端起茶就要往嘴里送,闫衡一把拦下,“小心烫!”
路易通眨着眼放下茶杯,无奈说:“小弟能坐到这个位置,是托了二哥的福,你就是我亲二哥,我是不会害你的。”
谢安若无其事地喝着茶,一把揽过路易通的肩膀,那常年征战沙场练就的铁块头依旧紧实,压在路易通肩头宛若一座大山,他说:“路大人,本侯是个挑剔的人,这么多年没娶妻委实是有原因的,若是日后相伴一生的人不是我所钟爱的,男人可以另寻新欢,那女子怎么办?岂不是害了人家一辈子?你如此得圣上欢心,想必已经有所耳闻,到底是哪一家姑娘,说来本侯也好早作打算。”
路易通一脸为难,被压在肩膀下宛若蹿进狼窝的羊,最终板直了肩膀,劝道:“两位好哥哥,圣意不可违。男婚女嫁,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圣上为您做媒,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所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自当赤心报国,一身血肉都奉于大雍了,更遑论婚事?侯爷说的不喜美娇娘,圣上已然听进去了,还要如何?老谢家如今就您一棵独苗苗,娶妻取德,娶妾取色,圣上不会亏待您的!若是您已然心有所爱,大可说出来......”
路易通滔滔不绝地说着,沉浸在长篇大论里,待回过头来,两人已然不知所踪了。他挠挠后脑,捧起凉了的茶水品了一口,正要走呢,小二慢悠悠过来,道:“客官,您这桌一共二两银。”
路易通嘴角抽了抽,只好认命地掏出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