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停住被发丝包裹住的手,薄唇轻启,没有下一步动作。
“怎么了。”
林知许抬头看她,眼底的乌青在笑容映照之下淡了许多。
“为什么你客厅这边是落地窗啊,听我爸说学校当年统一安装的推拉式。”
“景色不好看吗?”
林知许低低笑了声,反问道。
“好看。”徐望木木地点头,可傍晚看着,总有些孤单。
“就是感觉每天抬眼望去,都是同样的景色,生活都变得单调了点。”
她咬着唇想出一番话来,视线无助地落在林知许身上。
“单调什么,每天都被不同学生气到。”
林知许声音无意识地放轻,开玩笑的腔调悠悠绕进徐望大脑。
她想起和姜笑那通电话的内容。
是否面对这样的伤害,那一眼足够担得上轻飘飘的重量?
“嗯…有些确实挺讨厌的,她们心性还不成熟。”
“前段时间有个女孩子给我送了封情书,我毕竟第一次当老师,太心虚了,信都没敢看完。”
林知许眼底的笑意变得微妙起来。
她等着这份后续已经很久了。
“今天上完最后一堂课下楼的时候,发现她躲在墙壁后面看我。”
“我回头,她就慌乱地躲开了,其实我们都没有对视。”
爱不应该让人如此胆怯。
徐望停顿一瞬,皱着眉思考,指腹下意识摩挲着耳垂。
“当时那一幕其实看着有点难受,对于她们这种朦胧的性观念,我应该早些静下心引导,不是避之不谈,这样的不尊重是不对的。”
事后徐望认真阅读了那封一千多字的书信,站在女孩的立场上思考了许多。
并不武断地把这份感情归结于孺慕之感。
她成绩并不好,却会认真完成化学课后作业,会翻出徐望上台演讲的视频来回观看,会在转动试卷纸张时想起她期待的笑容。
每一个翻来覆去疲惫叹息的夜晚,脑海里都是徐望曾说的世界是你们的。
这样的感情理应得到一份真挚的回应。
徐望叹口气:“后面我就去加她微信,道歉后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她很庆幸,没有打消一个人向上向好的希望。
“我以前也会下意识逃避拒绝某些学生界限外的情感。”林知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思绪飘回到前几年,“现在学生都很聪明,点几句都会明白自己混淆了什么。”
嗓音轻的令徐望恍惚。
“那不聪明的呢?”
徐望坐下来抬头认真看她,眸光微坠,意有所指。
“向上级求救。”
林知许拎了拎眉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徐望被逗乐了,惺惺相惜地揽过她的腰。
头轻轻埋在林知许怀里。
两人安静了许久,直到徐望轻声说了句:“晚安。”
她们在黑夜里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林知许慢悠悠回答:“嗯,晚安,徐老师。”
这是第一次叫她徐老师。
也许以后再也无法见到教室末尾那道专注的眼神。
不过幸运的是,这道眼神由远及近,笑盈盈地来到了她身边。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徐望揉着难得清爽的大脑,心情轻松地收拾好行李。
一路疾驰回到市中心,才恍然发现回乡后竟从未跨进过真正的家门。
秦挽玉今天本休假,在茶室看着书,闲致之感让她都觉着年轻了十几岁。
不过徐望吵闹进门的声音很快侵袭双耳。
无奈笑着摇头,起身去帮自己还没长大的孩子。
迎面一袭素色长裙,温婉如玉,风姿绰约。
岁月的痕迹只在她心胸里磅礴绵长的知识。
徐望激动不已,一张与秦挽玉五分相似的面庞笑容满溢。
“这是我上次寄过来的裙子吧,果然很适合你对不对,还得是我眼光独到啊。”
“我爸那小老头肯定就挑选不到这种珍品,几十年的理工男……”
行李很快安置妥当,周围一切的家具环境熟悉又新颖,每一寸都承载着许多年的记忆。
“妈,你知道洲哥最近忙什么吗?”
徐望拍拍沙发毫无顾忌躺下来,余光瞅着秦挽玉,有些明显地打探消息。
“你们小年轻的事,我从哪知道。”
秦挽玉笑着反问,素白的手指扣住茶壶,瑰红色的茶水如丝缎般倾泻而出。
可惜她有个煞风景的孩子。
徐望耸耸肩深表无奈,粗糙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脸便被烫得红润起来。
镜片被升腾的雾气沾染,眼前一切都糊糊的。
迷糊着的亲切感。
她低低嗅着这杯热气腾腾的茶,忽而有些开心。
“喝多了商务茶,还是家里最纯粹的好些。”
徐望的眉眼生的极清秀,在她不冷脸的时候,很像她妈妈。
也是个有事业的成年人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却都渗着孩子脾性。
秦挽玉光是想想徐望在外穿着不那么正的正装,佯装举止得体地谈合同。
喝到太烫的茶还要悄悄深吸口气缓和。
便有些耐不住笑意。
就像是十几年前陪着她养海绵宝宝吸水珠。
身高尚不足一米五的小徐望站在板凳上,皱着眉有些哀愁,没忍住责怪它们慢悠悠的生长。
秦挽玉向来不在这种事上宠着她,没几天就随口一提它们到了这种大小就固定了,永远也长不大。
小孩心性,少年心性,在某种程度不谋而合。
徐望没吵没闹,趴在秦挽玉肩头,笑得眉眼弯弯。
“这样的啊,我觉得蛮好。”
“那你希不希望我也永远长不大?”
养孩子是件很耗费心力的事,秦挽玉听完后当场无情驳斥回去:“其实你那个盆子里的海绵宝宝都已经死了。”
小小的徐望可能当时有点伤心吧,落魄地捻着徐安常用的毛笔。
学着电视里的模样,想要写些坟墓的碑文。
祭奠她逝去的累积五六个小时的担忧。
可惜没写两个字,墨水泼洒的到处都是,徐望珍重鞠躬后逃之夭夭了。
那个扎着低马尾,心里总有些奇奇怪怪想法的小女孩。
如今也散下秀发,披落在肩上,利落又柔和。
低垂着眉愣愣看杯里荡漾的水面。
长大很快,每个阶段都有专属的生长痛。
是孩子的,其实也是父母的。
秦挽玉忽地就很想轻飘飘地回溯到许多年前的那一晚。
再轻飘飘地说上一句“希望”。
希望,徐望。
也许有人老来得子,或盼着个小孩子荣获全家人宠溺,亦或是沉寂许久家庭迫切需要的开心果……
这些都太虚妄了,每一个孩子的出生都应该是极好的,是新生命,是缠绵着的血肉,是在日月升落如常时,医院产房里微弱的嘤咛。
于是她们为其取名徐望,寓意很简单。
你先要成为自己的希望,其次都是其次。
而家人,从知晓你到来的那一刻,便已引为此意。
徐望眼神飘向秦挽玉,怪异地皱着眉,打断思绪。
“干嘛呢,盯这么细,虽然我的颜值也很耐看吧…”
不过看这么久总归是有些害羞的。
秦挽玉叹口气扶额头,突然想去医院续上原来的那个病房了。
“哎呀,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徐望冲着她有些期待地挤眉,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