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一个人进去？”
颜落侧头，司祈昭正拉着她的手。她迅速将手放下，有些尴尬。明明上午的时候还在哄他陪他玩，举止亲昵，眼下恢复了倒真不知说些什么了，何况他还穿着自己送的新衣服。但看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算了，眼下正事要紧。
“玊羽说冷衣准备收兵往这里来了，所以我才...你来得正好，我进山采了些青骨藤，遇热能够麻痹五感，届时若我们打不过你便用它拖住姬无风，待到救完人出城便好了。”
颜落将做好的青骨藤球拿出来，递给司祈昭。
“你独自进山采的？”
“对呀，这佗乎山中还是有很多珍稀药材的，这一趟没白来。”
司祈昭欲言又止，他收下装着青骨藤球的小袋子，告诉颜落，妖界不必忧心，兰翼和鸣彦已经带兵去拦截他们了。
颜落如释重负，怪不得司祈昭是独自一人前来的。眼前这番场景倒让她想起，先前也是两人单独来的巨阙城，目的也是为了救人，眼下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咱们此次还是尽量别惊动姬无风为好。”
司祈昭思索一番，说道：“我有个法子。”
颜落将息隐举起来：“用它不就好了吗？”
“若是你我都用息隐，不便行事，何况还是有被姬无风察觉的可能。”
“那你说，什么法子？”
“他既然能与冷衣合作，也自然能与我们合作。”
“筹码呢？”
“此前我们猜测他飞升失败，所以想要溯留镜回到过去，重新开始。后来，我让兰翼去查了，他有个姐姐，名唤姬无霜，也是人族修士，在他飞升渡劫之时替他挡了一道天雷，因此魂飞魄散，而姬无风也就此悲痛过度，修为大跌，晋升失败。”
“那他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他姐姐？”
“应是如此。”
颜落无奈摇头，就算是救人也不该牺牲他人生命，与虎谋皮。
“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能让时光倒流之法？而且他姐姐已经魂飞魄散，如何还能救回来？”
司祈昭似是想到了什么事，语气飘忽，像是在问自己：“是啊，魂飞魄散之人如何能够重生呢？”
颜落未曾体会到其中深意，只想着解决眼下困境，便问道：“你想用什么与他做交易？”
“用它。”司祈昭手中出现了一面很小的镜子。
“这是...溯留镜！不对，有些不一样。这是什么？”
“追魂镜。”
“它能将姬无霜的魂魄追回？”
司祈昭缓缓摇头：“时日太久，追不回了。不过，短暂地追魂应当可以。”
“他会同意吗？”
司祈昭眼神坚定：“会。”
城主府中，姬无风眼神锐利地扫向二人。
“上次的账，本城主还未与阁下清算，眼下又想故技重施么？”
司祈昭坦然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一旁的茶杯，语气淡定：“姬城主，在下不是你的敌人。”
“你待如何？”
"想与你做个交易。"
“哦？说来听听。”姬无风脸上现出了一丝兴趣，不知真假。
司祈昭直击要害：“你想要溯留镜，是因为你欲回到过去救你姐姐。”
姬无风脸色骤变。
“你是谁？”眼前之人竟会知晓千年前他的秘事。
“本君乃魔君，司祈昭。”
“你...”姬无风震惊过后恢复平静，“魔君又如何？如今你也不过一千岁，难不成还有本事帮我救姐姐？”
司祈昭放下茶杯，轻笑一声：“难道姬城主相信冷衣？溯留镜确实能聚拢元神，温养体质，但时光倒流之说只是传说。若时光真能倒流，那这世界便乱了。与其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希望，不如做些实际的。”
姬无风默了一瞬：“此言何意？”
“你我皆知，纵使是神，强行逆天改命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我们还不是。你的姐姐已经故去多年，不可能再活过来，但我有一法能够让你了却夙愿，短暂地与她相见。”
“什么法子？”
“追魂之术。”司祈昭理了理袖子，“姬城主可好好考虑一番，冷衣与你合作的目的是为了放出无风域中的凶兽混沌，届时世道将倾，你我都有可能不复存在。”
姬无风脸色极其难看：“这个疯婆娘，她只说是为了救她师尊，我想着我们同病相怜，便应了她。”
“如此说来倒也没错，浮霄那老头确实被封在了无风域中，但却是为了封印混沌，不止仙族，还有魔族，也被一同封印了。她利用溯留镜与你合作，可灭掉朝云宗这一威胁，与混沌合作，可救出浮霄。至于后果，她从未考虑过。”
姬无风冷哼一声：“倒是小瞧这女人了。”
“若你同意，便立灵誓。”司祈昭站了起来。
“灵誓？魔君这是不相信姬某？”姬无风眉头轻拧。
“倒也不是，只不过如此对我们都好。若我反悔，也必然受到反噬。”
“好。”
灵誓立完后，颜落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辛苦准备的青骨藤是暂时用不上了，这样也好。
“何时施展这追魂之术？”姬无风表现得有些急切。
“此刻。”
司祈昭拿出追魂镜，对姬无风说道：“可有令姐的随身之物？”
“有。”姬无风从怀中拿出一只木簪子。
“此术法只可施展一次，时长一刻钟，姬城主可要好好把握，时间一到，令姐的魂魄便会再次消散。”
姬无风眼含悲痛，握了握拳，与其长久无望地等待下去，不如珍惜这一刻钟。
“好。”
司祈昭接过木簪，将它放在镜前，手上结势，动作不停。片刻后，一道模糊的人影展露了出来。
颜落抬起头，是个气质温婉，模样端庄的女子。
姬无风眼眶蓄泪，嘴唇微抖：“阿姐...”
“小风。”姬无霜的嗓音清透柔和。
姬无风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但却是徒劳，他哽咽道：“阿姐，都怪我，都怪我...”
"小风，阿姐一直想告诉你，我们是最亲的人，我从不曾怪过你，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即使再来一次我还会如此，所以你也不必自责。生命本无常，活着的人应该向前看才是，放下吧，小风。"
姬无风哭成了泪人。
他的声音满是脆弱：“阿姐，我好想你。”
“聚散有时，亲缘也如此，不必强求，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颜落与司祈昭对视了一眼，两人安静地走出去了。
“若你的生命只剩下一刻钟，你想做什么？” 颜落站在檐下，有些感慨。
司祈昭想起当初的自己，即将被处死的前一刻钟，他在想，复仇。
可他只轻轻揭过，声音无一丝波澜：“仙魔寿数漫长，想那些不切实际之事做甚？”
颜落忽然想到，被打劫的那个夜晚，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那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想到自己的银行卡里好不容易攒的钱还没来得及花，真是比人活着没钱还让人痛苦。
“你笑什么？”
“你说，人死了钱没来得及花跟人活着没钱，哪个更痛苦？”
司祈昭微愣，这有什么好笑的？虽然这个话题让他措手不及，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
“人死了还要钱花做甚，人活着没钱便去赚取。”
颜落戏谑：“ 努力赚来的钱一分没花上，岂不亏死了？再说，你以为钱那么好赚的吗？”
司祈昭忽的安静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颜落侧头看向他。
“姬无霜的魂魄要彻底消散了。”
颜落也安静了。
这实在不是个开玩笑的时候。
没过一会儿，姬无风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眼眶发红，将追魂镜还给了司祈昭，声音带着沙哑：“多谢魔君全我心愿。那些仙族弟子，我这就去放出来，你们带走便是。往后我便与冷衣划清界限。”
“有劳姬城主。”
颜落与司祈昭等在城主府门前，不多时，他便领了一队弟子过来。
“都在这儿了。”姬无风说道。
颜落将玊羽给的弟子对牌拿出来，向着人群中询问：“叶清云可在？”
一个身形挺拔的清秀少年站了出来。
“你怎会有我大师兄的对牌？”少年眼中满是敌意。
颜落没与他计较，只说道：“你大师兄交给我的。他让我来救你们。”
“可你是...”
"魔又如何？同为修者种族不同而已，你大师兄是妖，也不见你们将他当做怪物。"
少年拱手抱拳：“抱歉，是在下狭隘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颜落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无妨，走吧。我们先出去，与你大师兄汇合。”
恰在此时，一道传音符从远处飞了过来。
“颜落，冷衣已经察觉不对，前往巨阙城了。你那边进展如何？”
“不必忧心，人已救出，我们在妖族边境汇合。”
颜落转头看着司祈昭：“司月，可有何法子避免我们遇见冷衣？”
“不经人界，走西边大荒。”
大荒？颜落想起第一次与他一起去取苍龙血的场景，只怕这条路也不大好走。
“没有瞬息符之类的吗？”
“没有。”
“瞬息符？”一旁的叶清云听罢，从怀中拿了一叠出来，“姑娘说的可是此物？”
颜落眼睛都亮了，好家伙，批发商啊这是。
“叶道友居然有如此多的符纸。”她忍不住惊叹。
叶清云不好意思地笑笑：“瞬息符是我朝云宗弟子必修之课，很常见的。”
怪不得是仙门第二大宗呢。颜落心头酸酸的，司祈昭居然连个符纸都没有，不知道说他太穷还是眼光太高。
众人一人手持一张符纸，顷刻之间便到了妖族边境，玊羽正等候于此。
颜落将弟子对牌还给他：“幸不辱命。”
玊羽嗓音温柔：“多谢。”
“咱们都是朋友不必客气，你先处理好师门之事。”颜落说完便退到了一旁。
她与司祈昭站在一旁，心中有些担忧。
“你说，冷衣自觉吃了闷亏，会不会恼羞成怒啊？”
司祈昭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也对，颜落心想，反正你又不怕她。只是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总是不怎么妥帖，咱们就不能另想法子取涤心露吗？如此一来你便彻底没有软肋了。”
法子是有，只是...
司祈昭不经意看了颜落一眼，随便说了个理由：“碧璃山进不去。”
好像也是，上次他们就被发现了，不过那是因为自己才暴露的，若是司祈昭一人前去，该是有胜算的吧。但看他这副模样，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丝毫不急。
她欲言又止。
“你有话想说？”司祈昭像是看穿了她一般。
谁知颜落问了个让他措手不及的问题：“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