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了雨,到处都湿漉漉的,两人没出门玩,就窝在她小小的出租屋里,用投影仪放《英国病人》:
“我夜夜将自己的心割下来思念你,到黎明之时却又复原。”
时至片尾,谭和深许久都没缓过神来,直到幕布暗下来,他突然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腰间。
沈情被他弄得有些痒,伸手抓住他的小卷毛。
他全然不受影响,依旧黏黏糊糊地缠着她:“时间不早了,可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声音闷闷的,全是不舍。
沈情回他:“那就留下来吧。”
谭和深没有回答。
满眼羞涩、顾忌。
沈情不解,笑他:“你不是大学生了吗?怎么还怕夜不归宿的?”
最后他还是无法抗拒选择留下。
床边亮着一盏台灯,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可谭和深却像个木头,躺着就不敢动了。
沈情好笑地去看他,转眼便看见,微弱光线下的,他那双漂亮的,好像艺术品的手。
…
这场浪潮是由沈情主动掀起的。
若有似无的光线中,谭和深撑在她身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带着罕见的侵略性。
却迟迟不敢动作。
他是临时留下来的,家里没有准备那个东西,他怕伤害到她。
“用手。”沈情突然抓住他的手下移。
…
沈情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个泉,泉眼被打开,簌簌流水。
等她尽兴过后,谭和深去洗澡,一时半会儿没回来。
缓过高潮的余韵,她在黑暗中不知羞耻地笑起来。
果然如她所料,他那双漂亮的手做起饭果然很爽。
浪潮过后便是翻涌的疲惫,等他回来时沈情都要睡了。
她裹着被子,眼睛险些闭上。
谭和深爬上床,隔着被子抱住她,问:“五一你有空吗?”
床边下陷,她稍微清醒了一些,但不多。
“嗯。”潜意识抓住他的手指,沈情漫不经心地应道。
“那你那天要跟我一起回芸州吗?”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刚才耗费了太多精力,现在困意汹涌。沈情打了个哈欠,脑子慢几拍,随口便答应:“好。”
过后才后知后觉。
芸州?那不是他家吗?
他们才在一起几个月?这么快就要见家长吗?
不过,答都答应了,也没必要反悔惹他落寞。
况且,结婚都有离婚的,只是见下他的父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又不是没见过。
因为,那曾也是她的家。
就当是去玩玩吧。
沈情躺在他怀里心安理得地睡熟了,谭和深却难以入眠。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以目光一点一点地描摹她的面庞,款款的爱意流转于眸底。
她不知道……
他用了整整八年时间,才一步步长成了如今被她喜欢的模样,获得躺在她身畔的机会。
哪怕深刻明白她现在对他只是一时兴起,他依旧无比珍惜现在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
五一假期,沈情和谭和深提前收拾东西回芸州。
沈情带了不少临城的特产,都被谭和深一人单手提着,他则用另一只手将她牢牢牵着。
坐在高铁上,她掰着指头数。
她离开家乡的时候刚好十六岁,今年二十四岁,不知不觉竟是八年了。
她莫名有些期待,又有些怯懦。
他们赶在晚饭前到家。
看见她,二老没有惊讶,显然是谭和深提前打过招呼。
谭母欢欢喜喜地迎她进门,见此,沈情脑海里那根原本紧绷的弦蓦地松了。
他们和她当初离开时没多大变化,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很少。
谭母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谭父在厨房做饭,谭和深半路被叫进去帮忙。
谭母便带着她参观家里。
这不是沈情第一次来他家,这么多年过去,很多地方都理所当然发生了变化。
入目,屋里最显眼的位置多了一排很大的展柜,里面摆了很多奖杯和证书,上面写着谭和深的名字。
沈情好奇凑近去看,发现都是初中及以后的。确实,她记得他小学成绩不是一般的烂。
但他后面能逆风翻盘获得这么多荣誉也是令人不可思议。
谭母端了果盘过来叫她吃。
小的时候两家关系很好,经常走动,谭母把她当女儿,因此什么都跟她讲。
与沈情一起看着这面展柜,她诸多感慨:“没想到吧,他变化好大。我和他爸也没想到。”
“他从小成绩就不好,因为家里上上下下都宠他,导致他贪玩不爱学习。”
这个沈情是早有体会的。
“我和他爸也从不逼他,都想着只要孩子健康快乐,做个正直善良的好人,成绩好不好无所谓。我和他爸奋斗了半辈子,不都是为他准备的。”
“哪怕他这辈子都碌碌无为,我们老两口也养得起他。”
“但自从那天,他突然从外边跑回来锁在房间大哭,哭得惊天动地。我和他爸吓坏了,不停敲门问他,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他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哭。哭了快两个小时才把自己放出来,一出来就跟我和他爸说初中想去实验读。”
“他那个成绩哪考得起实验啊,但我和他爸哪能不满足孩子的要求,于是腆着脸花钱托关系好不容易才将他送进了那里。”
“我以为他就是一时兴起,哪想从此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开始努力读书,那几年他好像一直都憋着一股莫名的劲儿。但他也是争气,高中自己考了重高,最后如愿上了如今的大学。”
“这面展柜里的荣誉便都是他这些年努力留下的痕迹。”
谭母继续说:“只是我这么多年始终不明白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哭成那样,让他突然有了如此大的决心。”
“但他那天哭得实在是太伤心了,我轻易不敢提起,也就一直没问他。”
“现在看到你我就明白了、想起了,原来那天他哭是因为你家搬走了啊。”
“我早就知道你们要走的,却没敢告诉他,想着他玩性大,没心没肺又不开窍,没多久也就忘了。那天到底还是太突然了吧,我知道他会舍不得你,却没想到他会这么难过。”
沈情无从得知。
她搬走的那天,好多人都聚拢着,隔着一小段距离看着那气派的豪车津津乐道,也为她们母女有更好的生活而真诚祝愿。
小镇就那么大,来了辆豪车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学校。
谭和深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要离开的消息的,汹涌的潮水瞬间就将他淹没。
他忍着泪意跑出学校,却还是迟了。
车子已经开走了,哪怕他飞蛾扑火,依旧怎么都追不上。
他疲惫不堪,一不小心绊倒在路上,遥遥看着那车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
他呆呆地望着,可是前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后来,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失魂落魄地回到那个她曾拯救他的小巷。
他躲在暗黑的巷子里,哭得惊天动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下来。
天空轰隆作响,不知何时竟下起雨来,雨水将万物都洗刷殆尽,连同她的存在一起。
谭和深湿漉漉地回到家。
那天的谭家,不得安宁。
…
“还有一事我也不明白,他高考发挥的很好,上临城最好的临大完全没有问题,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最后选择了第二的桐苑。”
晚上,两人吃过晚饭在街上闲逛消食。想起谭母白日的那些话,沈情忍不住问他:“你当初为什么没选临大而是选择了桐苑呢?”
“按理说临大比桐苑更配的上你这些年的努力。”
谭和深愣了一会儿,没有隐瞒:“你走以后,我听镇上那些人说,你的新家很有钱,你会接受最好的教育,享受最好的资源,和最优渥的生活。”
“你从小成绩就好,理因会上大家都梦寐以求的临大。”
“我想追逐你,于是也想考临大,想着哪怕不能和你同时享受大学生活,仅是与你待在同一个城市,做你的学弟,我也知足。”
“可我后来慢慢意识到,比起一无所有地靠近,我更应该做的,是先有出息。桐苑的金融系是整个临城,乃至全国最好的,于是我就临时改了志愿。”
他那个时候就在努力了。
沈情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他却无所谓地朝她笑:“还好,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现在如愿走到了她身边。
他说的轻描淡写,中间的苦是一点都不说。
沈情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炽热,能做的只是穿过迢迢八年,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
两人边聊边走,路过那条熟悉的小巷。沈情伸手指着那处问:“你还记得那里吗?”
谭和深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慢慢点头。
怎么会忘记呢?
…
十岁那年,他放学路上被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堵进巷子里,他们不停推搡着他,然后抢走他书包里的值钱东西。
他也是没用,枉长一身肉,被他们一推就倒。还恰好倒在污水里,脏水溅到他脸上,无比狼狈。
见他摔倒的丑态,他们不仅不知收敛,还不慌不忙地大笑起来,嘲笑他是跌进泥坑的大肥猪。
见他挣扎,几个人围过来用力摁着他,不让他爬起来。
“以多欺少,你们可真有意思。”
突然,巷子口传来一道清脆嗓音。
十四岁的沈情穿着初中部的校服,头顶扎着蓬松的马尾,亭亭玉立又威风凛凛。
她路过听见巷子里面有声音于是便走进来看,哪想便看到了如此令人不齿的画面。
逆光中,她冷着一张脸,蹙眉大声叫了某个欺负人的男生的名字:“廖青,你一个初中生去欺负小学生,以大欺小,你丢不丢脸啊。”
十四岁的沈情优秀漂亮,很多人都偷偷喜欢她。作为她同班同学的廖青便是其中一个。
作为镇上的小霸王,他平日里作威作福,却不敢大声和她讲话,甚至连视线都不敢和她正眼对上。
她那么明媚耀眼。
“你别误会,我们跟他玩呢,他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哎呀我突然想起,我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我先走了,明天见……”廖青吞吞吐吐地说完便带着他那帮小弟与她擦肩,逃之夭夭了。
沈情先没管他们,而是往巷子里面走。
光线都照不进的小巷,谭和深坐在污水里,头发乱糟糟的,胳膊上有几处擦伤,身后是脏乱恶心的垃圾桶。
他委屈地狠狠掐着自己肚子上的肉,好像在自责自己的肥胖、无能和懦弱。
这一刻,他无端讨厌起自己身上的肥肉。
“谭和深,你没事吧。”这个时候沈情和他虽有来往却还不是很熟,她直呼其名。说完也不嫌弃,一把将他从污水里抱起来。
她的衣服被他弄脏她也不顾。
她一改先前的凶神恶煞,替他擦去眼泪:“别哭了,我等会儿就替你去告他们家长,让大人狠狠地揍他们好不好?”
谭和深依旧不说话,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她。
他抽噎着,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接触,揪着肉的手却没松,甚至更用力了些。
沈情瞬间理解到他这个动作的含义。
“你这是在干什么呀?”她摁住他自残的手,坚定道:“有气也不要冲自己来,你要还有力气刚才就该用在欺负你的那些人身上。”
想起进来时听到的嘲笑,沈情宽慰他:“你管那些人的胡话作什么?”
“爸爸妈妈很爱你,对吧?”
他不说话,不作反应。
可她固执的非要听到他的回答,因此不厌其烦地重复。
一直等到他点头她才继续开口:“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很爱你。”
“邻居顾奶奶陈叔叔…还有我妈妈……”
“那么多人爱着你,所以你更要爱自己。”
“而爱自己不仅要给自己买糖果冰淇淋,还要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