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邱研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不知道是由于什么神秘力量的操控，导致他真的在现实世界“活了过来”——哪怕仅仅是极短的一段时间。这里，和荒原不一样。他是这么想的。至少，在荒原那边，他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

或许这就是初号机所说的、脱离掌控的代价吧，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就代表着自己将经历比作品中还要残酷的千难万险。或许有些说不出口，但邱研宁愿去举着手枪杀丧尸。他就这么看着初号机从那几本书里抽出淡淡的蓝色光束，随后那光融进他的影子里。

【任务已完成 1/3】

系统的提示音只有玩家才可以听到，但这回初号机却看向了离他最近的李满的方向。他的目光定定地凝聚在李满的手机上，过了几秒又落回了脚下开裂的混凝土地面。“你们也在游戏中？”这个本应是禁忌的句子被他问出口，“也许，我们的存在在本质上没有不同。”

“我们是‘玩家’。”李满说。

他并非一定要去指摘初号机话语里的错误，只是顺口一提。而初号机则以这句话来回应他：“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玩家。”

“谁知道呢，我不关心这些。”

“诶~好高深的问题，不懂不懂。比起这个，还做不做任务了啊？还差两个东西没买呢~”

在有些诡异的氛围中，何照骄插了话进来。他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法杖，镶嵌在上面的宝石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时不时闪烁几下。

“那我们俩先走了，之后再联系~”

说完，他便拉着魏知往别的方向离开了。

初号机闭上眼，再睁开。“走吧，时间确实不多了。”

他从副本开始就在说时间的事情，但李满至今也不知道他所指的到底是什么。

几个人穿过大街小巷，越往来时的门对应的深处走，景色便越荒凉。经过林天空的分析，他们挑了两件战斗中也许能用得上的道具进行购买。其中一件，是邱研的“声音合成器”——邱研和初号机当时趴在柜台上，认认真真地比对着从那个袖珍音响中流出的AI合成音和彼此的本音的区别。

但到最后，初号机多少感觉他这样的动作有点傻了，于是把邱研拽了起来。

“我有个问题哦。”邱研说。初号机把音响关闭，“什么？”

“我们的声音都是一样的，但‘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至少荒原只是漫画。就算是动画里的邱研，也得是有人配音、或者至少有音源的吧？”

初号机脱口而出：“当然是合成……”

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弱了下去。“……合成……吗？”

“所以我们还真是傻掉了啊！那个，明明就是我们的声音。”邱研拿起音响。“没有依托，没有来处，是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声音——”

他笑着，就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初号机的叹气声微不可闻。“原来你是这么看待这件事的吗？”他问。

“嗯，那不然呢？”

“……你不觉得，我们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哼哼。”邱研保持着笑容走在了他前面。在阳光下，他只给初号机留下了一个闪着金黄色光芒的背影。“如果有一幢楼建在半空，我肯定会先惊叹‘怎么这么厉害’的！”

那背影遮挡住的光线凝成黑色的倒影，将初号机包裹在其中。

……

【当前任务已刷新：击败“吸血鬼”，拿到第三枚碎片与通往档案馆的钥匙。】

最终，他们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广场旁停下了脚步。任务就在这时候刷新了出来。这一回，不用林天空分析他们也都能看到，广场周围笼罩着一层半透明的保护罩，一个披着黑红色披风的“邱研”坐在广场中央的雕像上，低着头，像是在沉睡中。

与外面的阳光明媚不同，结界内部是深深的黑夜。

“唔，像是上次任务迷雾森林里的那种小boss。不过得等进去之后，我才能分析他的详细情况……”林天空说。他总是能给出最及时的信息。

“你拿着这个。”

李满把一把手枪塞给他。这是他们在集市买的另一个道具，扣下扳机后会射出弹幕构成的子弹。林天空是他们中唯一一个没有战斗力的玩家，再加上他必须要进到结界内部，手中有一个武器是必要的。

“我来开怪。你们跟着我，做好辅助就行。”

在这种需要战斗的场面，魏知会第一个站出来。“……你们两个的话，不能打就在外面吧。”她对邱研和初号机说。

“别小看我啊！我在荒原的时候起码也是……”邱研想在原作里搜刮一点自己很靠谱的证据，但记忆提取失败，“好吧，我在这不像你们那样有技能，打了可能也拖后腿。我们俩就外面等着。”

他还不忘问一句初号机，“行吗？你看上去也不像会战斗的样子。”

“……啊？嗯，好。”

这回初号机倒不再执拗了，听话地和邱研一起看着玩家们进入了结界。从邱研对他说出那句话开始，他便一直在思考着。即使都是邱研，他们之间也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至于到底是哪里不一样，这就是他正在冥思苦想的地方。

李满在进入结界前，把那两枚碎片交给了他保管。他摊开手掌，明黄色的发卡反着光，有些刺眼。

“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啊？”

他问。他这个时候几乎是自暴自弃的态度了。因为他就这样意识到，邱研比他要更理解这一切、更完满、更适合拥有“邱研”这个名字。他是空荡荡的，他害怕自己找回记忆后仍旧是空的，越是前进，便越害怕那个有概率让自己万劫不复的答案。

……创造“邱研”的人，一定不会把这样的设定安在邱研身上。他想，可能是因为见过了太多不同的“邱研”，他此时也能感知到自己的一些思绪了。

“我吗？啊，在我眼里的话。”

邱研自然地说出了这些。“你是一个自由的人。我们，都是靠着人类脑中对我们的印象活着，但你不一样。这是一把双刃剑。”

“我觉得对于这个问题，每一个‘我们’的选择都会不一样。是变成真正的人类，还是单纯地作为角色而存在呢？嘛，我还没想好。至于‘邱研’的起源……我不在乎的。”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初号机说。

“为什么一个人一定要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呢？如果知道过去的事情，会阻碍通往未来的路，那还是不知道要更好一些。”

“但我想知道。我要弄清楚……我到底是谁。”

邱研没听过初号机这么沉重而严肃的语气。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好啊，在这方面，你比我要勇敢得多。我们一起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