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檀家的马车，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前进了阳春园。尚香、尚云两姊妹直奔红霞院，尚香小声嘱附说，一会儿除了正式行礼时称王妃，其他皆称夫人。

尚云不解说，为何？

尚香说，母女俩都是从皇后的位置上下来，称王妃不是提醒人家这个事情？

尚云叹了口气，说你就不该让我来，再坏了你的事。

尚香说，毕竟是我夫君废了她女婿的皇位，我不找阿姊打圆场，找谁呢？

尚云说，罢，罢，只你别嫌我说不好便是。

到了红霞院褚灵媛却正要出门，说她们姐妹随三房杨四娘子去看剑舞，催我过去一同用饭。

尚香说，正好我们姊妹伺候夫人过去？

褚灵媛笑说，好啊，想来她们年轻女娘既不嫌弃我，也不会嫌弃你们姊妹。

尚香和尚云笑，尚香说，我们自不如夫人待她们贴心，若嫌弃我们，我们自到老太君屋里讨酒吃去。

三人便一同上了褚灵媛的马车。

褚灵媛上下打量了一番尚云，笑说，尚云几年未见，还和当年一样呢。

尚云笑说，夫人过誉了。

尚香说，夫人此次住几日？

褚灵媛说，最迟明早便要走。

尚香说，怎不多住几日？

褚灵媛犹豫了一下问，你可曾见过九公主？

尚香说，先帝在时，上元宴远远看过一回。

褚灵媛说，那我便不瞒你了，这次来是为带九公主散心，今日她心绪开了，要早日送她回宫去。一会儿见面我说她是我义女，你且假装不认识，春日宴上，有你拜见的时候。

尚香答了句是。又笑说，说起春日宴，还想向夫人讨教。

褚灵媛笑说，春日宴你已不是第一日参加，还需讨教？

尚香笑笑，犹豫着开不了口。

尚云说，夫人莫怪，此事赖我。听说九公主也要参加今年的春日宴，着急忙慌把她叫去，问对她家有影响没有。怪我们这小门出身，听风就是雨，她原没有多想，我这一问，让她心里就打起鼓来了。

尚香面有愧色地笑说，原本这件事不该问夫人……但我们姊妹在这高门大户中，唯能依靠地也只有夫人。说着垂下泪来。

褚灵媛无奈叹气，递手绢给尚云，示意她安慰妹妹。半晌才开口说，其实九公主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娘，在宫中被宠妃羞辱还无法自救，哪有能力报复谁家。不过是看陛下怎样处置她的婚事，若陛下许她嫁个小门小户远离朝政的，也就是不许她提报复的意思了。

尚云说，陛下让她参加春日宴，恐怕不是这个意思。

褚灵媛说，那也要参加过才知，毕竟是陛下的妹妹，选都不让她选就嫁个小门，恐有些不近人情。

尚香说，只是……

褚灵媛抬了抬手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若九公主嫁了个同样有军权的人家，陛下少了忌惮，万一重提杀我那女婿的事情……这样的人家，唯有谢家，然谢家与公主年纪相当，家私又丰厚的，一个谢亭，一个谢丹，还有……哦，那两个已经订亲……他们和谢晦都只是堂亲。

尚云说，听说卫将军家也有公子。

褚灵媛说，谢世林早已成亲，他妹妹谢娉今年也要与彭城王完婚。说来当今陛下当日在家并不得他阿父欢心，别的兄弟婚配都是非凡人家，只他落了个袁氏不得意的一支。彭城王得了谢家，也是如虎添翼。

尚香听着心下便有些活络了。

禇灵媛说着又流了点眼泪，和尚云说，我这样的身份，原不该再说这样的事情。我那两个孽障兄长既已去，不行就让我那湛儿娶九公主，定不叫她到外头受委屈。你记得跟你家征北将军说，我褚氏早已是昨日黄花，没有能力助九公主报仇，将军也放他们过安稳日子去。

尚香和尚云忙挨挤着跪下，说，王妃这般说，我们无地自容了。

褚灵媛长叹一声，扶她们说，起来，起来，既是来玩，不说这些了。一会儿我只说你们是尚夫人，好好玩一日，那些腌臜事，让他们男子去做去。

尚家两姊妹答了句是，才起来。

褚灵媛自己擦了擦眼泪，又让她们把眼泪也擦干净，说我英儿好不容易玩一日，可不许扫兴。又握过尚香的手说，我会劝小九，她兄长既是徐羡之杀的，别的人就无需再恨了。

尚香点点头，多一个字也不敢讲。

下了车，等在紫霞院门口的舒夫人忙迎上来，笑说，小女请姊妹们玩耍，请王妃来，竟不自己去迎。

褚灵媛笑说，要这些虚礼作甚，小女娘们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撒娇几日，且让她好好玩去。

舒夫人笑说，是，都听夫人的。又转身和两位尚夫人见礼。

尚香忙嘱咐说，今日只说我们姓尚，请三夫人交待家下，切勿提檀字。

舒夫人故意做出不解的样子，吩咐下人悄悄去办。

进了院子，杨四娘子正在表演一套剑舞，司马茂英和九公主坐在正位，其余姊妹依次而坐，说是坐着，实为你靠我，我靠你，这个给那个递个果子，那个给这个递杯酒去。别的乐器皆不用，只杨四娘子的贴身丫鬟给她敲着鼓点，杨四娘子出剑铿锵有力，十分英气。

褚灵媛几人也不打扰，只待她舞，只待下人们把刚才的指示都悄悄传到娘子们耳中去。

杨四娘子收了剑势，舒夫人唤说，都来见过王妃。

女娘们便都过来与零陵王妃见礼，尚香两姊妹又与司马茂英见礼。

司马茂英只淡淡地说，免礼。

褚灵媛又介绍九公主，说我的义女，小九。

九公主也给她们见礼。

尚香忙上前拉住，高兴地上下打量，笑说这倒是个天仙的模样。又说，不知夫人收了义女，不曾备得礼物。她想想从手上拿下一个玉镯，说现下只有这件东西略略可以上眼，娘子切勿嫌弃。

九公主略微惊讶，正要推辞。

褚灵媛笑说，长辈赐就收下吧。

九公主便收下谢过，兰娘上前把镯子收了。

晚宴过半，杨老太君才来，说陪了她们半场，再来陪陪夫人。

菜已上过两轮，中途还有万氏和裴氏的献菜。司马茂英和九公主说，都是杨氏夫人们的娘家。

第三轮便是零陵王妃赐烧鹅，营阳王妃赐酿炙白鱼，九儿娘子送糟虾。

九公主笑说，我也有？

司马茂英说，自然。

宴毕，尚家姊妹随杨氏仆妇去往给她们准备的院子。马车上，尚云问，我给你说错话没有？

尚香笑说，阿姊还说自己不会说话。

尚云说，我也不知该问什么，只能瞎说。

尚香说，正因为阿姊不知这里头的事，说得才自然。

尚云说，可惜她也没说九公主的婚事陛下到底做何想？

尚香说，她已经说了。

尚云惊讶说，已经说了？

尚香使眼色看看车外，说待我把邕儿叫来问过，再解释给阿姊听。

杨老太君也送褚灵媛回红霞院。

杨老太君说，就不能多住几日？

褚灵媛说，九公主露面时间长了也不好，该说的既已都说了，由他们选择吧。只是若她按你我想的走，还请老太君定要提醒她，让檀儿先行跟小九把身份坦白才是。

杨老太君笑说，夫人还是心善。

褚灵媛说，都是可怜女子，至少关起门来，过点亲热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