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黄昏,路途中虽一切从简,但保证基本的供应是没问题的。
眼看要用晚膳,朱憬怀打算和江玥一同用,也好培养一下感情。
“殿下唤臣有何事?”朱憬怀给江玥安排了一个叫“宾客”的职位,一般就是负责帮亲王殿下出谋划策或者做一些接待工作,当然江玥明确只负责谋划相关,其他一律不管。
朱憬怀答应得爽快,江玥很满意。
“本王新得了一柄匕首,只是本王虽懂些武艺却并不算喜欢,想来给你是最合适的。”
朱憬怀理理自己崭新的紫金衣袍,拿起身旁的红木盒子,打开给江玥看。
匕首的刀鞘上缀满五颜六色的珠宝,在朱憬怀华贵衣袍的衬托下仍十分耀眼。
看江玥瞪直了眼睛,朱憬怀十分欣喜,“你且收下,这匕首就算拿去卖也值不少钱。”
说着合上盖子递给江玥。
江玥伸手接过,打开盒子,将匕首取出。
“殿下可是要臣去做什么?”说着话江玥握住刀柄拔下刀鞘,刀刃豁然绽出刺目的寒光。
江玥眯了眯眼,又看向珠光宝气的刀鞘,心想确实是个好东西。
把刀鞘卖掉,再给匕首换一个讲究些的鞘,可谓是两全其美。
“你这等才能出众之人不辞辛劳随本王去藩地,本王十分感激,这匕首不过是供你玩笑。”他言辞恳切地说道,同时挺直脊背,将紫金衣袍上精细的暗纹完整地展示出来。
江玥并没注意到朱憬怀的小动作,她是个有原则的人,“殿下可否让臣再看一下您的手?”
朱憬怀想到她说的中毒一事,暂停下自己的小心思,将右手伸出,“本王并未感觉不适,太医也已诊过,公子可否详细说明?”
江玥肯定不能说这是我师父研制的毒药。
“臣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殿下手上的斑红色中带一些绿,且状似梅花,此毒唤逍遥散,中毒者毒发时会陷入美梦之中不愿醒来。”
“诱发症状后昏睡的时间会越来越长直至长睡不醒。此等毒药隐秘至极,您并无不适是因为尚未服用药引,服过药引便会毒发。”
“臣不知殿下是如何被人下毒的,只是这药的药引只有制毒者知道,臣正在想办法为您解毒。您的饮食定要万分小心,不要给人可乘之机。”
这位小侯爷没必要骗他,朱憬怀的神情凝重起来。
江玥仔细看过瘢痕,又细细诊了一次脉,“臣会继续想办法的,之前给殿下的解毒丸要按时服用。”
朱憬怀点点头。
“殿下,要传膳吗?”马车外传来声音。
“公子和本王一同用膳吧。”不给江玥说话的机会,朱憬怀直接让人将晚膳送进来。
江玥挑眉,看了一眼身边的红木盒子,然后沉默。
饭食流水般送进来,不一会儿便摆了满满一桌。
“江公子请。”毕竟第一次和外姓的姑娘用膳,朱憬怀很有风度。
江玥看着明显超过亲王份例的膳食,看来早就准备好留她用膳了。
她没有犹豫,先从朱憬怀身边的菜夹起。
朱憬怀微笑,这般直爽的姑娘确实很好,处起来自在。
“这道八宝野鸡没问题,殿下放心食用。”她吃了一小口,确认并没有逍遥散的药引。
朱憬怀的笑容僵在脸上。
“东坡肉可以。”
“傍林鲜也没问题,还挺好吃的。”江玥加了一句评价。
亲王的膳食确实好吃。
江玥并不抵触给人试菜,她是一位医者,照顾病人仔细一些是应该的。
江玥吃着佛跳墙安慰自己,似乎忘了自己之前明明有些讨厌人家。
朱憬怀呆呆地看着她用十分迅速的动作将所有菜试了一遍。
江玥正要试最后一份汤羹碧涧羹,汤匙刚送进嘴里,顾不得唇齿间的香味,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四目相对,马车内寂静得可怕。
江玥将汤匙放下,强装镇定,微微一笑,“饭菜都没问题,殿下用吧。”
朱憬怀看出她的窘迫,脸色舒缓了些,也强行挤出微笑表示感谢,开始用膳。
二人就这样在诡异的气氛中吃完饭。
江玥盯着下人撤下残羹剩饭,趁着朱憬怀还没有表示什么,赶紧找了个借口拿起红木盒子回了自己的马车。
留下朱憬怀独自尴尬。
此时的皇宫的御书房里正在父慈子孝。
“你不错,作为长兄就该如此。”皇帝朱琰已稳坐江山二十余年,人说二十年的媳妇熬成婆,也不知道太子这个小媳妇还要熬多久。
“二弟这般小就要去封地,儿臣做哥哥的也舍不得。”太子朱憬盛做储君多年,君前奏对时仍十分谨慎。
“你有分寸就好。”皇帝的表情淡淡,并不明确表示喜怒。
太子觑着他爹的脸色,“二弟从来都这般淘气,儿臣原是把珍藏的那幅古画给了他,谁知他看上了绮罗锋,软磨硬泡一定要让儿臣把赏赐换了。他既这般喜欢,儿臣做哥哥的多送件礼物不算什么。”
见他爹仍神色淡淡,“儿臣想着以后见得少了,这匕首也算是个念想。”
皇帝轻皱眉头,“疼弟弟是好事,也别太纵着他,这绮罗锋来之不易,你倒是大方。”
“亲兄弟哪里还计较这些。”太子知道今天皇帝心情不错。
“当年要不是左母妃救了儿臣一命,儿臣哪里还能有机会侍奉在父皇和母后膝下。”
“啪!”皇帝突然将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
太子诚惶诚恐地后退几步,躬身低头。
一屋子太监宫女惊慌地跪下。
“茶烫了。”皇帝冷冷开口。
送茶的太监颤抖着喊“奴才该死”。
皇帝长呼一口气,挥挥手,“都出去吧。”
去阎罗殿门口转了一圈的奴才们快速退了出去。
“儿臣也退下了。”
皇帝同样挥挥手,并没有开口。
正值午时,外面的太阳十分刺眼,南烟王就藩的队伍并没有停下。
朱憬怀待身边的人不错,他们这些跟随朱憬怀的人乘用的马车质量很好,可以隔绝到大部分热意。
江玥对逍遥散的研究有了些进展,只是缺少几味药材,暂时无法再推进。
“可有说师父要外出游历多久?”
“没有,观里回信说咱们进京后道长就出门了,并没有交代什么。”
没有师父提供药引,毒是没有办法完全解掉的。
江玥很后悔,当初察觉买药的是东宫系,她就该多想一些早做准备。
如今找不到师父,朱憬怀就要一直处于危险状态。
“咚...咚...”
到午膳时间了。
“姑娘去吧,这里我来收拾。”阿顺已经习惯了,这几日一到饭点,亲王殿下定要差人来叫江玥去用膳。
江玥很喜欢那柄匕首,这试菜工作做得还算愉快。
第一次虽有些尴尬,但一回生二回熟,江玥去朱憬怀那里已经熟门熟路。
江玥现在不仅做试菜服务,还会边吃边和朱憬怀探讨一些别的事。
“殿下,您身边没有别的文士吗?可以将他们唤来,毕竟能多几个人参谋。”江玥咽下嘴里的樱桃肉,问朱憬怀。
“本王府里并没有这样的人。”
“一个也没有吗?长史呢?”江玥奇怪,每个王府都会配有长史吧。
“出发前郑长史因家中老母病重丁忧回乡,还没来得及再安排。”
“殿下平日里会找哪些人参详政事?”总该有商量的人。
“没有和人商量过。”
“您都是自己拿主意吗?”江玥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情况,不是说处境很不好吗?那应该有一些人辅佐的,怎会没人呢?
“张邵算吗?有时候会和他讲讲。”朱憬怀觉得不算什么问题。
他刚满十七岁,入朝听政不过半年,在刑部的差使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不是很需要人帮着做什么。
“要不您叫张先生来一起参详一下。”有一个人也好。
朱憬怀表情古怪,江玥没有注意到,只接着自己的思路说话。
“您平时的奏折都是谁帮您写的?”写奏折的人也可以凑活先用用。
“什么奏折?”
江玥对这些王公大臣的日常工作还是有些了解的,可这位殿下怎么回事,贺表奏章都是日常要写的东西吧。
看着江玥疑惑的表情,“本王都是自己写得,其实没写过几次,不用请人帮忙。”
就算皇子有事可以直接找皇帝,但没有人帮着润色笔墨也太诡异了。
江玥压下不解,“日后在藩地写奏折是常事,且因离京城远,奏折的每个字都要十分严谨,殿下身边需要补些人手。”
朱憬怀明白她的意思,点头表示赞同。
二人用完午膳,朱憬怀叫了张邵进来。
张邵是朱憬怀的心腹,在很多事情上和朱憬怀长着一个脑子。
比如他作为正三品的指挥史,进来后恭敬得向朱憬怀和江玥分别行了礼。
朱憬怀对张邵的懂事表示很满意。
江玥对张邵的客气表示很费解,只能不情不愿地起身还礼。
“张先生,我们今晚大概要歇在襄阳,这一处官员多与东宫来往密切,尤其是知府蔡文浩,其幼女正在东宫做侧妃。”
朱憬怀本身是个大而化之的人,对很多事并不很细心。
一位皇子有这般的行事风格,也只能说是缺心眼了。
江玥虽不至于后悔自己的选择,但这工作量属实有点大,最好能有几个经验丰富的人来多操操心,而不是常常后知后觉。
如果能用的人少,那就培养几个干活的。
张邵作为朱憬怀的心腹,对皇家的事耳濡目染这许多年,自然是个很好的人选。
江玥脑中快速梳理好思路,抬头看向张邵。
只是一抬眼便看到张邵正涨红着脸,无措地嗫嚅着。
江玥有些惊讶,扭头看朱憬怀,却见那厮正在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看着这一对脸红主仆,江玥满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