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刀光剑影。
耳边不断传来异物从喉处传来的低吼声与金属碰撞的声音。战争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了,人们已经没有力气嘶吼,只顾挥舞着双臂。可远处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死物,渐渐地,西尔弗几乎看不到人类的身影了。
她向城墙上看去,不知何时,那儿不再向外掷出箭。
她恰好与一位正要离开的青年对上了视线,青年绝望地看着还在不断靠近的异物,像汹涌的黑海,拍打着意味着死亡的浪潮。
他颤颤地丢下了手中的弓箭,看着还在浪里扑腾的他们,眼里只有恐惧。
西尔弗看着跌跌绊绊的青年暗自叹了口气,刚要向不远处的薇狄丝传话,便警觉地侧了侧身。
但来人持着那柄光剑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直直的沿着它原来的轨迹刺去。
西尔弗暗道不好,那少年的目标竟是薇儿丹蒂!她来不及多想,便猛地将手上的命运之线先身后扯了过去,同时正面迎了上去。
那少年也不慌,他瞥了一眼系在她们手中的细线,扬了扬嘴角似是觉得有趣:“没想到在这末世,竟有不少人甘愿捆绑在一起呢。”
话毕,那人便神色一凝,抬手捏住了那缕光。薇儿丹蒂瞪大着双眼看着那少年的手,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可当她抬头望向少年的脸庞,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那一刻崩塌了。
“你是…”薇儿丹蒂看着那少年的脸迟疑道,“巴德尔?”
“死而复生”的少年听到自己的名字似乎笑得更开心了,他看着僵直在原地的命运女神,将手中属于命运女神的力量随手掷了出去:“祂的收割,已经开始了。”
薇儿丹蒂似乎很快接受了少年的宣判。她垂着头,透过满地乌黑的脓水看着已经布满皱纹的面庞。
“薇儿丹蒂!” 西尔弗试图挣开光剑的束缚,可结果显而易见。不远处的神明也似乎陷入了沉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摇摇欲坠。
周围的死物已经围了上来,就要将她淹没。她只能用神力包裹住自己,去抵御他们的撕咬与舔/舐。可她要喘不过气来了,她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死物压了上来。
她不再试图唤醒绳另外一边的神明,她慌乱地向四周望去,在翻涌的黑色浪潮里寻找着什么。
面前的光明之神却是笑了笑,西尔弗涣散着双眸呆呆地看着他,他张了张嘴,似乎是好心提醒道:“你似乎忘了什么。”
西尔弗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从容的神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望。可那是她唯一的选择——“薇狄丝!”
少年只是笑着,满意地将身心俱疲的精灵从束缚中解放出来。他托着下颚思量了会儿,还是见爬满精灵全身的死物处理了去。
西尔弗忍着全身的剧痛还待挣扎,却又被捆了起来。
“我需要你好好看着,不许乱动。”
西尔弗开始颤抖起来,她看见那人的袖中窜出一条绿色“虫子”。那“虫子”开始只有一根手指长,它在地面上蠕动了会儿,竟抬起了“头”,蜿蜒着向她们之间的生命线伸去。
随后,那虫的身上开始向外冒出一个个小泡,那泡越鼓越大,最后长出些叶片形状的东西。
西尔弗这才反应过来,那是槲虫!杀死巴德尔的寄生草!
“可笑吗?”少年看着还在缓慢生长的槲虫,“刀枪不入的神明,最后却是被这样一个脆弱的虫子杀死的。”
细长的槲虫终于触碰到了命运之线,它开始贪婪地汲取上面附着的能量。
西尔弗看着得到养分的槲虫向着薇儿丹蒂的方向窜去,突然嗤笑道:“它可不是虫子。”
说着,槲虫的另一端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们脚边,它忽地从地面飞了起来,向最近的少年扑了过去。
少年敛了敛神色,确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着那虫似乎因为找到了更好的宿主,从那跟生命线上滑落了下来。槲虫已经有好些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即使他现在将体外的部分杀死,也无济于事了。
“真是不听话的孩子。”西尔弗听见那位少年说。她警惕地观察着少年,他似乎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虫缓慢地蠕动…带着笑。
西尔弗感受到身上的束缚轻了些,是少年的神力正在流失。
“差点忘了。”少年抬起头看着遍体鳞伤的精灵,又握起了她的手腕。
随后有数条槲虫从地底下钻出,朝着薇儿丹蒂的方向不断延伸。
西尔弗挣扎着,想要试着控制那些槲虫,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了。
“现在。”少年在她耳边说,“没收。”
西尔弗忽然就忘记挣扎了,死死地盯着少年的手。
她知道她毫无还手之力。
她听见耳边传来细线断裂的声音,雪地里燃起一团赤红的火,是神明的灵魂在燃烧。
【用我的生命之线吧。】
【可是一般牵着的不是被守护者的生命之线吗?】
【哎呀,一样的一样的。而且用我的话,到时候我们想解开就可以解开哦。】
一阵天旋地转,她听见耳边传来破风声,之后感到手腕上的力量消失了。
薇狄丝搂着她跟少年拉开了一段距离,将她放在一片空地上,便迅速迎了上去,跟少年打斗起来。
西尔弗望着那团火,那火一直延伸到天上,点燃了天空。
那些冥界生物见了光,蜷缩在地上呜咽着。
许是距离较远,火势看上去蔓延得很慢。她只是看着,看着天空慢慢变成红色,看着第一团火落了下来。看着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她猛地惊醒。远处的三人正打得火热,那少年当真厉害,即使体内寄生着槲虫,此时也没有落得下风。
西尔弗看着直奔着诗寇蒂去的槲虫,不知又从哪儿积起一股力量,朝二人喊道:“小心槲虫!”
薇狄丝应声拦下了槲虫,却被对方抓住了空档,巴德尔变幻的光剑向她飞速刺来。
她心底一沉,正要向一侧闪去,却瞥见一个身影向她扑来——诗寇蒂用身体替她拦了下来。
那剑在刺中诗寇蒂后便不再向前了,就像它本来的目标就是她一样。
事实上,在看见诗寇蒂的胸膛被刺穿后,薇狄丝便觉得时间好像被静止了一般。心脏的绞痛也随着静止的时间被无限放大。
她接过倒下的神明,赤红着双眼质问着眼前的少年:“为什么?”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他将捆在他们之间的生命之线截断,看着她紧紧抱着那即将变成加速末日到来的燃料,笑着说:“这是她的命运。不是吗?”
薇狄丝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她操纵着槲虫向少年飞去。
巴德尔似乎失去了斗志,他看着槲虫不断向他逼近,然后,停了下来。
他看着突然软塌的槲虫莞尔,指着天上的某一个方向对她说道:“再晚一些,你可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
“所以你就原地自/杀啦?”江妍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薇狄丝。对方还在把玩着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在她们之间的生命线。
薇狄丝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不然我进不来啊。”
江妍哽住了,忍不住小声吐槽:“你就不能在结界处等我醒来…”
“不能。”薇狄丝义正言辞道,“你伤得那么重,等你自己醒来地都被烧穿了。”
好吧,有理有据。
地面上已经是生灵涂炭,而冥界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她们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被迎面走来的人群推搡。
“咦?”江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你有没有发现,他们都在向同一个方向走。”
“嗯。”薇狄丝表现得十分淡定。
那个方向是…轮回门?!
江妍随手拦下了一位人群中的人,正要开口询问,却发现那人将自己包裹得十分严实。江妍百分之二百肯定这才不是什么普通的npc。
“请问…”话音未落,薇狄丝猛地拍开了对方,将她的手拉了回来。
江妍看着地上蠕动的槲虫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看这已经被薇狄丝五花大绑的妇女,不解道:“斯泰因沃尔,不对,弗丽嘉,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日江妍方到乌尔达泉边,便看见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薇尼卡。
斯泰因沃尔就是弗丽嘉这件事其实她早就知道,只是对方自从巴德尔那件事后就有意退隐,在人间也一直人模人样的,她也就安安静静地跟她们一起待了这么些年。好在双方一直以来心照不宣,谁也没说谁。
江妍当时就想说,这怎么不算一种主角光环,随便一走就遇上“王母娘娘”。
所以在这个节点见她,难道是想确认巴德尔的事?
“我接您上去。” 薇尼卡毕恭毕敬道。
江妍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薇拉怎么样了?”
“死了。”
“…”
江妍挠了挠头,瞥见泉水里的鱼扑腾了几下,转移话题道:“咦?乌尔达泉水里的鱼怎么都瘦了,尤克特拉希尔树周围的草都蔫了,乌尔德趁我们不在又偷懒了…”
“…”
“殿下,您如果觉得可疑,可以自己上去确认。”
“啊…”乌尔德也不回个声,可疑…实在可疑。
当安然无恙的乌尔德出现在她面前时,江妍以为自己错了。
“诗寇蒂你可算回来啦。” 乌尔德上前握住了她的双手,又向她身后看去,“咦?这位是?薇儿丹蒂呢?怎么她没有跟你一起回呀?她又贪玩啦?”
江妍还在疑惑着,又见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嘟囔道:“我好像有什么事要告诉你…是什么事呢…”
薇尼卡向她解释了一番。
江妍看着乌尔德木讷的神情,明白过来。原来乌尔德已经有好些日子是这样的状态了,经常说一些无厘头的话,思绪也异常的跳跃。不能说是健忘,就像是…她的时间在倒退一般。想是受了末日的影响,被世界遗忘的过去…
“对了,弗丽嘉呢?”江妍将乌尔德扶到桌前,看见桌上被拆得异常凌乱的命运之网神情却是一滞。
“大祭司临时有事,让我问些话。”
江妍拾起那些金色的细线,示意她继续。
“那天的预言,是真的吗?”
“弗丽嘉真是爱子心切,为了一个后人没办法求证的悖论,大费周章地把我找出来。”
薇尼卡也没被她轻佻的语气激怒,只是说道:“大祭司只想知道,您是否真的接收到了预言。”
江妍只好如实说道:“是真的。”
“死亡是什么?”
江妍微微一怔,良久,回答道:“不告诉你。”命运女神有问必答,她又不是。
倏地,一旁的乌尔德奋力将她推了出去,她看着乌尔德的胸膛被一根红色的细线穿膛而过,那双总是看向过去的双眼逐渐失神。
那红绳就像一条游蛇,又转而向她奔来。
乌尔德的身体迅速燃烧了起来,那“蛇”遇火却是不断。火一直沿绳蔓延至薇尼卡的手上,她面上不惊,竟是将线甩在了一旁的生命之线上。
火势蔓延得很快,江妍想出去,却又处处被薇尼卡阻拦。满屋的生命之线燃烧着,渐渐的,她的视线里全是滚烫模糊的火。视野开始变得模糊,意识开始游离。
她看见刺向薇狄丝的光剑,下意识扑了上去。然后她就不记得了,眼里一会儿是灼热的火光,一会儿是薇狄丝的近在咫尺的脸。
她用额头抵着她的,一手托着她,一手慢慢地蹭着她的脸颊。
“你又骗我。”她听见她说。
…
江妍实在不明白弗丽嘉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加速末日的到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吗?她看着弗丽嘉低头沉默的样子,非常不恰当地联想到了那有严重厌世情结的不良青年。
江妍带她们来到尤克特拉希尔树根。大火会首先沿着树干烧至树根,她得先将那些生命之线收好,以免在收尾的时候出现什么不测。
没错,她打算赌一把,直接让薇狄丝进轮回去重置世界。话说当初降下“轮回”这个预言时只是为了验证这个世界运行的机制,没想到会用在这个时候。
她的随口胡诌,好像被当成新世界的钥匙了…
死亡是什么?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就是线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