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日头越来越长，仲夏的大太阳晒得整个城市都蔫了吧唧。
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一场雷暴雨，晌午时分，天沉得要塌下来般，疾风裹着骤雨在电闪雷鸣中横扫鸢兰，世界末日一样。
章心燃和徐林站在铺子里，透过落地窗欣赏大自然的威风凛凛。
背后是电锯的呜呜声，还有铁锤咣咣，但凭外面风雨大作，室内的装修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行进，已经趋于收尾。
“楼上的主棚今晚就能搞完，明天就可以安排样片的拍摄了。”章心燃拿着咖啡，和徐林碰一个，“准备好了么，徐模特。”
徐林笑道：“先拍闺蜜么？”
“嗯，拍完闺蜜再拍小三口的全家福。我妈她现在是幼儿园放暑假，和她的姐妹们报了个团去北方雪林里旅游了，要大后天才能回来，得等她回来才能拍大三口和三代同堂。”
“要说不说，还是有点紧张。”徐林摊手，“几百年没这么正式地拍过照了，上一次还是小学儿童节去拍艺术照。”
“不紧张，”章心燃宽慰她道，“两个小宝贝都特别可爱，你不是也见过了吗？”
模特这个行业和其他行业一样，都有自己的一个圈子。
章心燃去伴尔面试化妆师和助理的时候，恰逢有几次碰到广告部正在进行产品拍摄，她旁观时和工作人员聊起来，才知道搞模特这行的中介手里有大把大把的资源，想要什么类型、什么等级的模特直接问，对方会给你发过来资源包，供你挑选到满意。
于是这一次的小男生和小女生，就是章心燃和谢简情以及徐林和宋倦这两对儿“父母”一起挑选出来的“宝贝”，到时要在镜头前面合家欢。
咖啡喝完，乌云还没有散开。
天气预报说这场恶劣天气要持续到傍晚，等明天放晴，气温又要再攀升两度，离了空调就会濒临窒息。
章卫从楼上下来，衣服上灰尘扑扑，神情倒是很满意。这批团队质量好，效率高，是他一个在鸢兰做工装的朋友手底下的金牌队伍，果然不用多操心。
章卫走到花树下坐下，桌上有他的保温杯。
谁料他刚坐下，对面两个姑娘就要走，他问：“干嘛去，这刮风下雨的。”
“去伴尔一趟，又有几个来面试的。”章心燃把ipad装进包里，说，“谢简情刚从厂里回来，把衣服也捎回来了，我正好看一下用不用挂烫，怕有褶子。”
“我是去拿灯牌，还要回来的，今晚让师傅们安上了就能看看效果。”徐林对章卫道，“叔叔有没有要我帮忙带的？”
章卫也站起来：“我和你一道儿去吧，省的你叫车了。”
徐林正在考驾照，科一一把过，科二挂了，正在加训中等待补考。
三人分头出发，雨天慢行，章心燃龟速开到伴尔，直奔广告部去。
挺意外，其中有一个来面试客服的女生是位老熟人。
章心燃看着她的简历在心里默默失笑，上辈子见她是在养生堂里做高级护理师，长期负责岳华的养生状态，一张巧嘴非常甜，哄得岳华花进去不少钱买她配的花茶和药茶，也曾一度说有催孕的中药推荐章心燃尝试，苦得章心燃到这辈子都没忘掉那味道。
面试结束，章心燃在她的简历右上角打了一个叉，标记淘汰。
谢简情在办公室里荡秋千，对面坐着秦梓临狼吞虎咽地吃自热锅。
“我以为我开网咖那点儿经验再没有用了呢，没想到搞什么流程都差不多，还是挺有帮助。”秦梓临饿狠了，听见敲门声，回头看见章心燃进来了也没有打住他野蛮的吃相，就这么塞满口地打招呼道，“下次什么时候还有韭菜盒子？我还想吃肉包子你会包吗？”
章心燃乐道：“包子我不太会，你想吃的话我跟我妈说一声，过两天她要来鸢兰的，我让她包一些带过来。”
秦梓临一点都不客气：“提前说谢谢了！”
他端起自热锅先行撤退，不做电灯泡，跑隔壁宋倦那屋去继续饱腹。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面完了？”谢简情敞开怀抱，章心燃就侧身坐进去，抱在他脖子上，“挺顺利的，人都招得差不多了，发型妆容都发给化妆师练习了，希望明天拍样片能顺利吧。”
“嗯。”谢简情应一声，凑近轻嗅她的脸蛋儿，又冷不丁在她耳边啄吻一口，立刻就让章心燃浑身打激灵，整只耳朵就这么眼睁睁地红透了。
但是她没撒手，埋头到谢简情的肩膀上骂他莫要乱动，根本一点都没有威慑力。
谢简情很克制地圈着她，手心试探地捋到她后背上：“再试试？”
章心燃默认。
脱敏进程从最初的牵牵手，到挽着手臂，到短暂拥抱，再到上一步章心燃主动亲近成功，现在已经进行到被动接受抚摸的阶段。
昨晚又有大进步，客厅里的沙发实在是承受了太多擦枪走火。
当时章心燃趴在沙发里抱着抱枕，全身都绷紧了，细细地抖，谢简情就盘腿坐在地毯上，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裙在她的后背上慢慢抚摸，叮嘱道：“不用太勉强，慢慢来，没事的。”
章心燃把脸从抱枕里挖出来，眼睛都忍红了，很委屈地叫停了：“我心里很舒服很喜欢，可是身体不听我使唤。”
但即便这样，他们还是断断续续地尝试了好几次，每一次章心燃都会更努力地多坚持半晌，在谢简情的眼里，就像一只奋尽全力想要伸展开所有触须的小章鱼。
秋千轻轻晃悠，整个房间里都很安静，只有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催眠曲。
章心燃感受到温热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背脊上，她小声地叫了谢简情一声，说：“你可以记小本，画正字，等我痊愈了，连本带利弥补给你。”
谢简情捏了一下她的后颈，低笑道：“已经记了好几页了。”
手臂收紧了一点，章心燃破罐破摔般，声音闷闷地不管不顾道：“要不... ...要不今晚直接来吧，强行攻克，一步到位。”
建议很诱人，但谢简情稍稍幻想了一下章心燃面如菜色被迫接受他的模样，只能说完全毫无欲望。
“不着急，你有你的计划，我也我有的。”
章心燃抬起脸，好奇：“你的是什么？”
“冬天盖棉被的时候，要把你抱进我的被窝里。”谢简情温柔地吻她一口，“你还有半个夏天和一个秋天的时间来做准备，所以不着急。”
章心燃愣愣地看着他，她想说她着急，好着急，特别特别着急。
“你现在又比昨晚进步了一截，坚持这么久了。”谢简情问，“难受么？”
章心燃挫败地点点头，心里忍不住对闻述那个孽障千刀万剐——明明在大部分时间里，她从来都想不起这号人，唯独当她无法正常地、肆意地享受亲密举动时，她就会把闻述拉出来鞭尸无数遍。
谢简情收回手。
这会儿的章心燃在他眼里还是像一只小章鱼，应激反应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强烈，可以畅游在她喜欢的鱼缸里，当被抚摸时就瑟瑟地蜷缩进角落，她知道这是没有恶意的，所以还会伸出触须缠住爱抚她的人。
谢简情轻轻笑叹，转身把她抱进秋千里放下。
落地窗外风雨晦暝，划破天空的闪电触目惊心。
“我本来想去文身的，但之后又听你说要我来拍样片，”谢简情屈腿半蹲在章心燃身前，把掌心上那道浅浅的疤痕呈给她看，“要在这里文一只小章鱼，等拍完就去文。”
章心燃吃惊地抓住他的手：“别！”
“怎么了？”
“... ...”
章心燃找不到语言，但她第一反应就是这样不值得也没有必要。
谢简情仿佛看穿她，眼里盈满笑意地坚持道：“我喜欢，我想要。你来帮我设计图案么？不然我就去网上挑挑看了。”
章心燃立马道：“我来！”
至少她可以设计一个尽可能简单的图案，好让谢简情少扎几针。
她捧住谢简情的脸，终于把那个困扰她的问题问出口了：“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谢简情抬手覆到她手背上，又侧过脸吻她的手心：“你应该问，我不喜欢你什么。”
可还不等章心燃问，或许他就没有真的要章心燃问。
他说：“没有不喜欢的，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