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装修队撤退这天，文莲从雪林回七仙了，歇也没歇，就去菜市场拎了一袋子肉馅儿，回家包肉包子。
“是不是闺女就等着我了？”
“那也不着急，”章卫近水楼台，刚出锅热乎的，他一口气吃了三，喷香，“啥情况我不是一直都给拍小视频汇报着呢么，闺女也要你不着急。”
文莲听罢就乐得眉眼弯弯：“和小谢真登对儿是不是？快回来这两天我都没心思玩雪，就拿着手机看你拍的，要我说以后心心和小谢生的孩子指定比那两个小模特还好看。”
又不待章卫赞同，文莲压低声了悄悄问，明明家里没别人：“你问了没有，她现在到底答应人家小谢了没有？”
“还用问，我眼睛会看，”章卫竖起一个大拇指，言简意赅道，“肯定成了。”
文莲顿时心花怒放，决计等最后一锅包子出锅后就出发去鸢兰，亲眼瞧一瞧。
章心燃在花树下和徐林一起讨论每套的定价。
现在铺子就是她们暂时的办公间，软装也接近尾声，从进门开始便如入梦幻之境，窗明几净，垂地的轻薄白纱帘，暖黄色的艺术灯泡，以及这一树开得过分热闹的巨大花树。
两个人都挺累，拍了一天的闺蜜，又马不停蹄地拍了三天的全家福，一个宝宝的、两个宝宝的，男宝和女宝的，总之一家四口排列组合，从早拍到晚，腰都累得直不起，脸也笑僵。
今天终于能休息一下。
定价根据成本和市场来确定，今天上午两人刚从伴尔出来，在产品部经理那儿学到不少，现在做起价格表来心中有数。
章心燃在写企业文化，这也是个脑壳痛的活儿，她把平台账号都申请下来了，正在捉摸着发第一条内容，宣传要先走一步。
“有点好奇老侯看到我们开店，会有什么反应。”徐林幻想道，“说不定某一天，他突然携家带口来下单。”
“正常来说的话，知道是我们开的铺子应该就不会来的，如果来，那只能说脸皮够厚，八成还要找我们打折。”章心燃咧嘴一笑，“但是，如果是我大姑，我跟你说过她的吧，如果是她来拍，我全免，此时让她占便宜就是最响亮的打脸，谁让她当初那么说我。”
“啊，不行，”章心燃装模作样念叨了一串“完蛋”，说，“刚想起来，衣服没有大姑的码子，我有心全免，她无福享受，没辙。”
“太坏了你也，”徐林笑骂她，“到时别忘记喊我来看她吃瘪的脸。”
做恶人果然是有快感的。
两人正乐成一团，电脑右下角弹出新邮件提醒。
章心燃点开，看到文件名《精修片》，果然不一会儿楼梯上跑下来一个男人，是位于三楼办公室的数码部主管，他问：“掌柜的，收到了吗？”
一楼接待和试装，二楼化妆和拍摄，三楼是后期修片和取件部。铺子楼后有一个电梯，以后客人拍完的照片发去印厂洗印装裱后，他们负责送回到后门，由取件部的负责人核对入库，再通知客人来取件。
章心燃说：“收到了，我现在就看。”
傍晚时分，知了还在树上叫，热得不行。
宋倦来把徐林接走了，驾考改革，新增了夜考，所以徐林晚上也得去练车。
章心燃一个人在花树下整理照片，铺子里安安静静，就剩她了，在准备晚上八点流量最高的时候发布官号的第一条推送。
有作品，宣发就是有底气！
陡然手机响，接通时文莲问道：“在哪儿呢？我跟你爸下高速了，包子都还热乎呢！”
“在店里，你们直接过来吧，正好试试衣服。”章心燃伸个懒腰，“我现在就把秦梓临叫来，他白天还问我什么时候能吃上包子呢。”
文莲不在乎秦梓临，文莲在乎未来女婿：“小谢呢？他不是也说馋么？”
“叫，叫的，你来保准儿能看到他，行不行？”
“那挂了，还半小时就到。”
章心燃抿着笑，站起来走到窗边去给谢简情打电话：“我妈惦记你呢，忙完了吗？”
“嗯，在停车了。”
章心燃一愣，忙往门口走，果然看到奔驰正往街边车位里倒。她挂断电话，开门出去迎接，一瞬间就被夏日的热浪扑卷全身。
秦梓临从副驾位跳下来，汗流浃背，骂道：“这要人命的鬼天气，要不是老谢在半路把我捡着，我就中暑倒路边了。”
章心燃催他快进铺子凉快儿一下，前台小冰箱里有汽水和冰棒。
秦梓临进去了，谢简情拿着车钥匙走过来，抬手在章心燃的脸颊上贴了一下，解释道：“他手机没电了，给我分享定位的后一秒钟就掉线，还好我看清楚坐标。”
章心燃笑了一会儿，两人默契地都不进屋，想短暂地享受片刻二人世界。
“你同意的话，把现代给他开吧。”章心燃说，“以后每天我蹭你的便车，反正顺路，到铺子就把我放下，我以后大概也不会到处跑。秦梓临不一样，你们的服装厂在郊外，他来来回回的，没车不方便。”
谢简情牵着她的手，四十度的气温，皮肤贴在一起立刻就汗津津。
“其实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庆祝你把铺子开起来。”
章心燃笑容顿住，在这种语境下，她几乎不用费力就猜到了。
“我总有有事的时候，出差或者夜里加班，让你没法蹭到车。”谢简情晃一晃牵一块儿的手，讨好一样，“所以——同款的，白色的，要下周才能提。”
他问：“喜欢么？”
章心燃仰起脸看他，眼里嗔怒，骂他：“我发现了，你好爱瞒着我搞事情，从最开始天降到我家再到你差点儿就偷偷摸摸去文身，是不是？有没有？”
谢简情笑叹，压低声：“不是在责怪你，但是吧——”
章心燃眯着眼看他要怎么狡辩。
“——我总要找途径发泄对你的喜欢，”谢简情将她攥得更紧一点，同她一起站在铺子的屋檐下吹向晚的热风，悄悄情话道，“不仅是想让你开心，我自己也开心。”
章心燃就被说服了，感动得一塌糊涂。
感情是要经营，并且需要互相往来的，章心燃在被牵回铺子里后，也偷偷摸摸瞒起谢简情来，决定今晚睡前去全球网站上看一看，秋冬季男士套装她要预定两套。
秦梓临叼着冰棒棍儿坐在儿童区的游戏机前面玩俄罗斯方块。
第一次回头，透过落地窗看到门口两人腻腻歪歪地大热天也手牵手，第二次回头，发现两人不见了，他纳闷地伸长了脖子张望，这才瞧见两人是跑去街边了，站在一辆SUV前又迎接下来两人。
秦梓临心头一跳！
他立刻起身去开门，满口叔叔阿姨格外热情地打招呼，鼻子尖，已经闻到肉包子的香味了，真是得要忍住才能不把口水吞得那么响亮。
文莲第一次见秦梓临，之前嫌弃装修灰大，不乐意来，之后又和姐妹出去旅游，一来二去，章卫隔三差五地和秦梓临都一起喝过好几回小酒了，文莲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帮她闺女改设计的大小伙子。
几人人手一个人，捧着热腾腾的包子享受松软的面皮和汁水浓郁的小葱肉馅儿。
秦梓临快被香死，对文莲道：“阿姨，太好吃了，再多的话我夸也不出来，我就想说，能不能这次委屈一下你的女儿和女婿，把这些包子都给我吧，让我带回家慢慢解馋，我冻起来，可以连吃一礼拜。”
文莲眉开眼笑，乐道：“那你跟他们说，我是没问题。”
谢简情瞧他那德行吧，好笑地瞅他一眼：“我听章心燃的。”
就看章心燃折身从包包里把现代的车钥匙取下来，递给他：“一起拿走吧。”
秦梓临愣了：“这什么意思？”
章心燃不跟他解释，留谢简情去说，她招呼章卫又挽起文莲，一起往服装间走，要给两位家长试试他们明天上镜的衣服。
花树下就只剩两位男士。
秦梓临听完来龙去脉，眼眶都有点红。
谢简情再拿他一个包子：“打个赌怎么样？”
“嗯，什么赌？”
“要不了两年，你不仅可以还清债务，还能再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让我的现代正式退休。”
秦梓临的眼眶更红，如果没有谢简情和宋倦鼎力相助，他此时此刻大概还在逃避人生失意，躲在山村头里踩缝纫机，骗姥姥他只是休假而已，用大家对他手艺的赞美来麻痹沉痛的失败。
“赌就赌，”他咧嘴一笑，“我赌你肯定赢！”
服装间的更衣室里拉着帘，章心燃在给文莲系旗袍盘扣。
文莲问：“刚在门口干什么呢？”
章心燃答：“... ...他说庆祝我开店，给我准备了个礼物。”
“什么礼物？”
“... ...和他同款的车，他的是黑色的，给我买的白的。”
文莲沉吟片刻：“你爸说你们俩成了，成没成？啊？没成给我拎清楚点，你这叫贪——”
“成了成了，早八百年就成了，”章心燃就知道肯定要被训教，赶忙道，“我知恩图报，会给他也准备回礼的！”
文莲瞪她一眼，下一秒又忍不住乐开：“我闺女就是招人喜欢！”
章心燃受不了她妈，旗袍换好了，出来照照镜子，一面三米高四米宽的落地镜嵌在墙内，映照出文莲一袭紫色刺绣旗袍的模样，身旁就是章卫，宽袖长袍，儒雅彬彬，再戴个卷沿的黑色礼帽。
两人站在一起，仿佛老上海的富家老爷和雍容太太。
还有另一套风格，服装造型没有这样华丽，简约派，走悠然见南山的田园风。
文莲转着圈儿欣赏，催章心燃也换上，章心燃懒得动弹：“你俩高兴就行，我给你们拍几张？”
文莲用不着她，挽着章卫对落地镜就拍满了九张，当即便发朋友圈，配字到：试好了尺码，明天就帮女儿拍样片。
后头再跟上好几个“耶”和玫瑰花。
章心燃失笑，但也欣慰，看来不用等到过年过节再让老爸老妈有面子了，现在他们就够得意洋洋。
六套衣服试完，天色已经见黑。
秦梓临抱着一袋子包子先回家了，剩下四人决定回桥湾下厨。
章卫不乐意打搅小谢，吃个饭没啥，过夜不成。之前监工装修时，他在附近的酒店直接办卡长住两个月，现在送的八次免费入住一次都还没用过。
“所以等吃完饭，你也别给我们收拾屋子，”章卫少见地拿出长辈的坚持来，“你阿姨包了一天包子没歇着，晚上要早点睡，吃完我们就走了，明天直接在铺子见吧。”
谢简情朝章心燃看，电梯厢里就他们四人，四壁是暗光镜，章心燃在镜子里捕捉到谢简情的目光。
信号接收完毕，章心燃开口道：“行，听你们的。”
说文莲累，文莲就打了个哈欠：“那我一会儿就不帮忙了，只管等着吃。”
章心燃笑起来，还不待吱声，谢简情便道：“我来打下手就行。”
回到家，四人分工明确。
章卫喜欢谢简情书房里的鱼，搬个椅子往前头一坐，就能津津有味地看上半天。
文莲陪着他看，一边嘀咕家长里短的，一边在朋友圈里臭嘚瑟，这会儿不累了，夸起闺女和女婿哪还能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