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窗外的路灯依旧亮堂，散发着多年未变的橘色光芒。林也倚着窗沿，目光透过稀疏的梧桐树叶，停留在一个小小的人影上。
半分钟前，她推开家里的防盗门，还没换鞋，便收到唐非晚的微信消息。一段话，不长也不短。
“林也，你没有直接拒绝，是不是代表我还有机会？你说，希望我对喜欢的人好一点，但我现在喜欢的是你，所以往后的相处，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我对你的好，不要勉强，可以明示。我们，跟着自己的心走。”
她承认，看完这些文字，好似暖风拂过心底，短暂恍惚数秒。然而很快，她回忆过去，理智瞬间回笼。毕竟编辑这段话的人，可以前一晚打电话陪你度过生日的第一秒，卡点送祝福，可以跨国送花，送礼物，送蛋糕；却在接下来的两天，消失整整39个小时，没有提前报备，回复消息也没有说明缘由。
再后来，消失的次数越来越多，林也给她找借口，说她学业繁重，工作忙，压力大。毕竟，当初唐非晚申请海德堡大学医学院的硕博连读，导师经过筛选，同时提出一个要求：读书期间，如非必要不回国，前期的业余时间都待在实验室，后期如果临床能力突出，进医院学习。
直到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信任崩塌，她无法再欺骗自己。
只是，她今晚没将这根“稻草”告诉对方，因为，已经没有必要......
空调运作，四下凉风习习，吹拂着林也耳边的碎发，她眸光微沉，将手机放置在身侧的床头柜上，转身走出卧室。
不远处停车场的长椅，暂时不想回家的唐非晚已经静默半个小时。头顶的黄灯昏暗，吸引着许多蚊虫围绕光源乱窜，周遭的空气燥热，然而此时此刻，她原本浮躁的心却异常沉静。
她知道两人分开的原因，知道都是自己的过错，明白再多的自怨自艾也只是徒劳。所以她审视自己，经过反思，才发给林也那段话。发完消息，唐非晚觉得轻松不少，翻出今天两人在办公室拍的合照，望着照片上的林也，眉眼的笑容蔓延，宛如初春时节，夜晚稍带微风的温和。
良久，她退出相册，点开微信置顶的头像，发去两个字。
“晚安。”
***
值完24小时班，下夜班，又休整一天，礼拜六赶早，7点30不到，林也便坐在办公桌前。值夜班的路雨晴因为急诊手术忙碌一宿，这会儿跑来她跟前，顺点早餐吃。
“多谢款待。”女人吃着林也带给她的馄饨，随口问，“欸，唐非晚最近发什么神经？”
“嗯？”
“从周二晚上开始，每天都在朋友圈发心灵鸡汤，早晚各一条。”
......
林也其实早已发现，唐非晚每天给她发完早安和晚安，随即会在朋友圈发一条动态。
“真正的力量不是从不跌倒，而是每次跌倒后，都能勇敢站起来。”路雨晴念着唐非晚30分钟前发出的动态，嫌弃道，“她是吃错药了吧？还是你干嘛她了？”
“可能她最近走文艺风。”林也浏览着朋友圈，神情自若地回答，顺手转发一条健康科普，30秒后，显示一个爱心提示。
不用看，林也都知道是唐非晚。她最近三天更新六条动态，无论工作相关，还是家庭相关，对方一个不落，全点赞。她等路雨晴吃完早餐离开，饮水机旁边的位置被唐非晚填满，编辑文字发消息。
“唐医生，你不用每条动态都点赞，因为没法长久坚持的事，不需要做。”
下一秒，唐非晚回信：“好的！”然后补充，“早安和晚安我会继续。”
林也无奈，只有将手机搁在一边。她不经意抬头，瞧见唐非晚也把手机放在旁边，已经开始工作，似乎比前些时候，交班前总喜欢发呆的她，看着顺眼不少。
这会儿没到交班时间，谷妍忽然闯入：“林主任，有一个三楼坠伤的患者两分钟后送进来，刘老师这会儿有事走不开，需要帮忙。”
“好。”林也和唐非晚同时起身，短暂的对视，唐非晚示意自己也去。林也点头，两人一同赶往抢救室。
抢救室门外，运送车飞速前行，随车医生大汗淋漓，刚见到林也，急切道：“患者男，23岁，血压65,51，心率139，失血性休克，已经开通双路静脉通道。”
林也安排：“抢救室三床。”
隔帘拉开，患者被移动到平床，林也上前查体，唐非晚在旁边帮忙。林也听完患者心肺，收好听诊器，随即道：“多巴胺200mg+间羟胺100mg+NS20ml升压，做一个床旁超声。”
唐非晚和她分工合作，触摸患者腹部，听诊器听诊腹部，补充：“准备四个单位的红悬，常规四管肯定要做，因为大概率腹腔脏器出血，需要尽快手术。”
住院医师和护士忙碌起来，林也询问随车医生：“家属呢？”
随车医生指着门的方向，说：“在外面呢，他男朋友跳楼啊，肯定吓坏了。”
“男女朋友？”林也让唐非晚去了解情况，如果两人没有结婚，应该通知直系亲属，毕竟如果内出血做手术，患者很可能死在手术台。
唐非晚颔首：“好，我去。”她脱下染血的手套往外走。
抢救室的门滑开，护士帮忙叫名字：“董果的家属，在吗？”
“在！”
唐非晚循着声音搜索身影，两米外，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女孩原本蹲在墙角，听见患者的名字条件反射站起来，脸上惊恐的神色没有褪去，急匆匆朝她走来，紧张地问：“他怎么样？”
“失血性休克，应该还有内出血，待会儿超声做完，如果确定的话，必须马上做急诊手术。”唐非晚尽量用让她听得懂的语言讲述。
家属是董果的女朋友曹漾巧，忙问：“手术？有风险吗？”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更何况患者坠楼伤，血压和心率这些指数都不乐观。”唐非晚看她双手发抖，嗓音压低了些，温声细语地问，“你是他女朋友，没有结婚吧？”
曹漾巧摇头。
“能联系到他的父母吗？”
曹漾巧回答：“他父母在外地，当地没有机场，坐高铁过来需要10个小时。”
唐非晚提醒：“先给他们打电话。”
“哦，好。”曹漾巧摸出手机，翻找两分钟才找到董果父亲的电话号码，立马拨出去。
响铃两声，对方竟然挂断。
唐非晚皱眉：“什么原因？”
曹漾巧实话实说：“他父母不同意我们交往，最近三个月都没有联系。”
“发短信，说董果坠楼，生命危在旦夕。”
曹漾巧依言发短信，短信发送成功，只是短暂5秒，对方的电话打进来。曹漾巧接听，那边忙不迭发问：“果果坠楼？他怎么会坠楼？是不是你推他？”
曹漾巧不撒谎，告诉对方实情：“没，没有，叔叔，我提分手，他不同意，说要跳楼威胁我。”
董果的父亲疾言厉色：“你不答应和好？果果就跳楼了？”
曹漾巧轻轻嗯了一声。
董果的父亲责怪：“你心怎么这么狠啊？”
唐非晚半分钟前得到消息，董果腹腔两大脏器出血，她看不下去，示意曹漾巧给她手机。她点录音键，随后说：“你好，我是附二院急诊科的医生，董果坠楼，内脏出血，需要马上手术，你们同意吗？”
“必须手术吗？手术能不能保证成功？”
“患者出血量大，我们不能给你保证，但不做手术肯定熬不了多久。”
那边终于答应：“做，马上做。”
“好，以上谈话都有录音，希望你明白。”
唐非晚说完就把手机还给曹漾巧，刚回头，高主任忽然叫住她：“小唐，明天上午院内急救技能比赛，你有时间参加吧？和你们林主任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