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5年 4月
斯比兰沙在自由之子的集体活动中少见地露面了,平日里因为工作性质特殊,他很少有时间去自由之子举行的会议里。他正坐在壁炉边上正一边看报纸一边跟保罗·列维尔交谈关于英军在波士顿周边的部署问题。
“我们需要有人去召集军队,通知那里的民众英军来袭。”保罗一边和斯比兰沙说明他们现在的情况一边把拆开过的信件扔进火堆里。麦黄色的信纸一接触到火就从中间开始,逐渐扭曲着变黑,直到化为灰烬。
斯比兰沙其实已经有点受够了这群到处挑事又爱使唤人的家伙,但这是个表达自己诚意的好时机——查尔斯已经先一步脱离了英军去集结他的支持者期望能够接近爱国者的权利中心,并嘱咐他尽量融入自由之子,看看他们到底会做到哪一步。这算是在两方面都压上了宝,此次英军的将领约翰·皮凯恩似乎也隶属于组织。
斯比兰沙一边看报纸一边想着,那个穿着刺客服带着兜帽的印第安人的到来打算了他的思考。在听到保罗招呼他时下意识抬头,康纳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你还没有见过康纳吧?斯比兰沙,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斯比兰沙才用几个死亡聊天语句结束了他的唠叨,眼看着他又要开始,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是朋友。”
康纳瞟了斯比兰沙一眼,似乎有些...心虚?斯比兰沙不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
康纳马上又转过头去问保罗:“皮凯恩在哪里?”
“他正率领英军要进攻列克星敦,随后是康科德,妄想要摧毁我们的武器与补给。他的身边围绕着几十个甚至上百个英军,不过,你无需害怕!”保罗说到激情之处就又要伸手去揽着康纳的肩膀。
斯比兰沙看着康纳一脸嫌弃地握住了保罗的手腕,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不过保罗性格比较活跃,作为商人的圆滑的秉性使他能够拯救各种场合。
他立刻又把手收回来,找补似的说道:“我们有成百上千的军队,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够跟英军拼个你死我活...”
斯比兰沙从椅子上站起身,把衬衫上的褶皱理顺,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可以和康纳一起去康科德通知山缪他们,那个地方我在办公时去过几次,还算熟悉。”
“不,不,你需要去列克星敦,不会有比你更合适的领导人选了!”保罗凑上前郑重地拍了拍斯比兰沙的肩膀。
列克星敦那里的所谓的军队训练程度近乎为零,装备参差不齐,是个容易丢命的差。但在场的,除了康纳,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领导人选了。他明白这些道理,便只得听从保罗的安排。有些无奈地捞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康纳看着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一颗一颗地扣好扣子,最后又捏住衣服的一角往下扯了扯,直到衣服变得比之前平整许多。斯比兰沙撩起垂到脸侧的有些凌乱的几络头发,带上帽子转身离去了。
斯比兰沙回到自己发住处时,悄悄让人找来了三匹马,在安其罗和凯文安顿好家人之后。三人披着夜色的外衣,头顶着点点星光,向着列克星敦进发。
那个穿着礼服带着头盔的人骑在马上与周围惶惶不安地抱着枪的人们相比是如此格格不入。斯比兰沙衣柜里除了英军的制服之外就只剩一套参加有钱人之间的狩猎活动的衣服可供选择。有着精美花纹的皮质的枪袋挂在腰侧,脚上穿着油亮光滑的皮靴,礼帽早就在策马奔腾的途中给掀飞到不知道哪儿去了。凯文给斯比兰沙脆弱的头部找来了一个灰扑扑的有些破旧的钢盔。斯比兰沙那张白生生的脸和干干净净的打扮异常显眼,就像是在明晃晃地告诉敌人:“我就是将领,你来打我啊!”一样。
所谓谈判是要在两方实力对等且有同样的对于和平的渴望之时进行的。而对于英军来说,殖民地的这些散兵游勇达不到第一个条件,自由之子也没有想要和平解决诉求的意愿。在两方对质之中,皮凯恩被一众士兵围在中间,用沧桑的目光望向斯比兰沙,后者缓缓摇了摇头。皮凯恩对于维持现状的想法终究是无法实行的,但他还是想试一试,扯了扯手里的缰绳想要前进几步,正要对着自卫军大声说出自己的来意之时。
“啪!”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给这场对峙带来了尽头。
自卫军的队伍很快被打散开来,有些胆小的人见到真打起来了,立马就丢开手里的枪跑走了。
“不要愣着!寻找掩体,伺机回击!”
斯比兰沙在枪林弹雨中伏在马背上,用力扯住缰绳试图安抚受惊的马儿。不过效果不佳,他努力挂在马身的一侧,用马来遮挡住自己的身体。他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眼看着他就要因为失力而跌下马迎面遇上英军的刺刀和子弹。那个熟悉的穿着刺客服的身影一斧头砸在了举着刺刀就要往跌落在地的斯比兰沙身上捅的红衣卫脑门上。在康纳拔出那个刺客标志形状的斧头之后,红色的血液混着白色脑浆从他脑门上的裂缝中缓缓流了出来。那人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之后再也没有动弹,康纳扯着愣在原地的斯比兰沙,斧头挂在他腰上还滴着血,随着他们的跑动而飘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红线。
斯比兰沙口腔中弥漫着铁锈味,往脸上一摸才知道自己刚刚被溅了一脸血,康纳站在他身前为他开路。事实上自由之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斯比兰沙抽出黑匣子,瞄准正用枪对着康纳的人道:“我来解决他们。”
“啪!”那人忍不住调转枪头对着斯比兰沙,慌乱之下,一枪打在了斯比兰沙身前的土地上,打碎了一片沙石。
“抱歉。”斯比兰沙在子弹穿透那人身体时转过了头,低声念叨一句道歉之后,抽出剑冲进正在交战的人群。
1775年5月
颠簸的马,呼啸的风,酸痛的身体提醒着斯比兰沙他还活着这个事实。他抬头看到天是黑的,月亮挂在他们头顶,几颗星星零零散散地闪着微弱的光。
这样的夜晚让人感觉到了久违的平静。
“康纳...?”斯比兰沙还带着那个滑稽的头盔,他的马在之前和敌军的遭遇战中壮烈牺牲了。有些脏乱的长发随风飘散,他一手半圈着康纳的腰防止自己跌落下去,另一手把糊在脸上的头发给拨开:“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一会儿,大概。不过这个没什么。我们说到哪儿了?”
“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斯比兰沙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在他们去往康科德,打到英军暂时撤退之后,他就被威廉扯去开了一个会,大概在独立之前他都不会有休息了。
“不,尽快前往费城吧。那个会议很重要。”斯比兰沙解开了下巴上的扣子,头盔远远地被抛在身后,落地发出一声模糊的闷响。斯比兰沙用脸蹭着康纳的后背,像个撒娇的小孩。
事实上,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的不是血就是死尸,这样的觉不睡也罢。
斯比兰沙抱紧了康纳的腰,在一片血腥味中寻觅到了一丝淡淡的薰衣草香,随口提了一句:“那个香袋质量不错啊,现在居然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嗯,我很喜欢你的礼物。”康纳两手握着缰绳,没办法对斯比兰沙蠢蠢欲动的手做出反击,只是绷着脸说:“别,现在是在马上,小心摔下马。”
“咳咳,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马上有些颠簸...”斯比兰沙假咳了几下,不大不小的咳嗽声刚好被康纳听见:“你着凉了?”
“不,大概只是吸了几天的硝烟气,肺稍微有些不舒服罢了。”斯比兰沙故作柔弱地说道。
“我们快到了。”康纳总是会吃斯比兰沙这一套,对这个偶尔任性的家伙施以包容,斯比兰沙就会一边感叹康纳这一点真的很可爱一边得寸进尺。
他们到达费城时已是黎明,这个城市还沉睡着,大街上还散落着描述列克星敦战役的报纸,用以鼓动在英王阴影下压抑到极致的人们。斯比兰沙对着看守城门的自卫军出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和大陆会议的邀请函。
“他是谁?”那人不太礼貌地用枪指着两手交叉放在腹部,站在斯比兰沙身后的康纳。
斯比兰沙对康纳这一副老实人的样子感到有趣,笑了随后做出解释:“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参与了列克星敦的事情,这一路很是凶险。”
“费城欢迎为自由而战的英雄。”那人收起枪,对着斯比兰沙行了一个军礼,让出道路。
斯比兰沙看着康纳那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直觉太好骗了也不总是个优点。
进了城,两人都累得不行了,找了好几家旅馆都说没有位置。第二次大陆会议召开,各路人士闻风而来,没有位置倒是正常现象了。最后终于找到了一间旅馆,仅有的三个房间撞上了另外一波人。一行人中有三个男人,一个女人。那群人见到斯比兰沙时的态度很嚣张,大概是看他身上的衣服沾满了灰尘,还破了,觉得他是个路边乞丐类的人物,用词很不客气。直到康纳安置好马匹进入旅馆站在了斯比兰沙身边,尽管换了一身衣服,但在之前的交战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还是沾上了一点血迹。一米九的身高和健硕的身体,身上的枪和弓都表明了他的危险程度。
“我们可以只要一间房就够了。”斯比兰沙见到对方眼中的怯意顺势说道。康纳只是揣着手站在斯比兰沙身后看着他和对方交涉,他似乎很擅长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互相拉扯中进退有余,总是能够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斯比兰沙捂着因为缺乏休息而开始疼痛的头,想着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总得先收拾一下再去见查尔斯。随手把查尔斯的信件塞进衣服内侧的口袋,再把衣服挂在衣帽架上。
先去洗了个澡,再换上行李里的新衣服——之前在列克星敦买的,因为又是打仗又是赶路的,新买的衣服拿来这么糟践他心疼钱。便就一直穿着那件破衣服,到了地方才换。
“啊—楸!”现在这个点是没有热水的,五月份的凌晨还是有些冷。斯比兰沙穿着新的衬衣和长裤,头发用一根发带扎起来,长头发的缺点就是不容易干。斯比兰沙擦头发擦的烦躁了,心里想着干脆找个时间剪短算了,参加战斗时也不方便。
在头发擦地差不多了时,斯比兰沙放下毛巾,看到了正在脱衣服给伤口上药的康纳,带着鲜红血迹的绷带散落一地,刺地斯比兰沙眼睛疼。
“我帮你包扎吧。”斯比兰沙接过了康纳手里的药和绷带,药膏大概是特制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的味道,盖子上有着刺客标记。
斯比兰沙跪在床上,处理康纳背部已经结了痂但是因为这几天的旅途而不断恢复又崩开的伤口,肩膀的伤已经好了,腹部前天又添了一道新的,就算止了血外翻的皮肉也很吓人。
“不疼,只是看着很吓人。”康纳没有看到斯比兰沙的表情,但大概能猜到对方此刻一定是担忧的。
“你的撒谎技术可真是毫无长进。”
斯比兰沙给康纳上好药,裹上新的绷带。康纳似乎没有多余的衣服了,只是裸着缠着绷带的上身,穿着一条旅店里拿的宽松的裤子躺在床上。
“这几天你有行程安排么?”斯比兰沙随口一问。
康纳躺在床上仰头看着有些破烂的墙面回答:“我在等山缪·亚当斯给我,皮凯恩的消息。那天一不小心让他逃走了。”
“但许多人因此获救,拯救生命总比夺取生命好的多,不是么?”斯比兰沙正拿着一本书解闷,等着他的头发自然风干:“至少你有一个星期可以养伤。”
康纳闻言侧了侧头看着他,目光停留在垂落在斯比兰沙胸前的那一片被穿起来挂在他脖子上的羽毛上:“我还以为你把它弄丢在了列克星敦的战场上。”
“事实上我确实差点把他弄丢了,那人的剑朝我刺过来时把连着它和我头发的绳子割断了。那天他们撤退之后,我找了很久。”斯比兰沙扯了扯脖子上的绳子,羽毛上下抖了抖,跟着它移动的还有康纳的视线。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再为你找,没必要执着于这个。”虽然现在这个季节可能不太好找。
斯比兰沙合上书,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个人觉得它有些特殊的意义。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斯比兰沙俯身吻了康纳的嘴唇,只是单纯的亲吻,一触即分。
即使发尾还带着湿意斯比兰沙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现在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管什么湿头发睡觉老了会得风湿。只是把那些头发都往后捋了捋,和康纳面对面躺着。
“晚安。”斯比兰沙的手精准地绕开康纳身上的那些伤处抱着他。
两人相拥,斯比兰沙睡地很快。康纳垂眼看着斯比兰沙,还在思考那根羽毛的特殊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