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大姨轻声叹道：“还挺默契。”
刘景寻苦笑：“这种默契倒是大可不必。”
她接着问：“你在外面还有一个？”
“不是在外面。本来我就差临门一脚就跟他领结婚证去了，但他们都不是什么实诚人。还好没领。”
他顿了顿：“那一个你们应该是见不着。公司忙，我同事不会把他放来的。”
“你自己决定吧，我们也没啥好讲的，也管不了。”
厨房门开了条缝，墨墨偷偷地从缝隙里看过来。
“小东西，你干啥来？”
墨墨不语，跑进来抱住刘景寻的大腿。
刘景寻用手背蹭蹭他的脑袋：“怎么不去找爸爸玩？”
“爸爸和叔叔吵架。”
“吵架？吵得厉害吗？”
“听不懂。”墨墨老实说。
大姨抓起面饼贴在锅壁上，拍拍墨墨的脑袋。
“你哪个叔叔？”
“家里的叔叔。”
“家里的叔叔？你有几个叔叔？”
墨墨呆住，掰掰手指：“不知道。”
刘景寻缓缓说：“有血缘关系的近亲叔叔，据我所知就一个。”
也是，拖家带口这么大阵仗，江清瑜不知道才奇怪了。
菜上桌的时间是十一点二十三。
齐怀邈还在用H市方言和对面扯皮，刘景寻只能听懂几个常用的词汇。
他走到他面前，摊开手。
齐怀邈说得口干舌燥，歪头，把手放在他手心里。
刘景寻啪的一声打开。
“手机给我。”
屏幕顶端的通话时间已经跳转到1:03:54。
“喂？”
没人说话。
“江清瑜？”
“……”
“你今天没事？”
“没有。”对面弱弱地说，“今天是周六啊。”
“你人在哪呢？”
“在我哥家门口。”
“H市是晴天吗？”
“嗯。”
“那挺好的。”刘景寻说，“你去儿童房里把墨墨的玩偶拿出去晒吧。”
齐怀邈冒出一个问号。
江清瑜停顿了一下，恹恹地应声。
他问：“你就没有想和我说的吗？除了给墨墨晒玩具以外？”
“你希望我对你说什么？”
江清瑜被他噎住。
“你这样讲话好像我妈。”
“这是个疑问句，不是反问句，更不是设问句。”刘景寻说，“你想得到什么答案？”
“我想你解释解释为什么齐怀邈到你老家去了。”
“不是我叫他来的，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换句话说，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来。”
“真的吗？！”
“不是假的。腿长在你身上，我管不了。但是，”
他话锋一转：“我不希望任何人来。”
“但是齐怀邈已经在了？”
“但是我还能杀鸡的时候把他一起剁了吗？”
江清瑜沉默。
齐怀邈答：“不能。”
江清瑜在电话那头怒：“你闭嘴！”
“每个人都会有不希望被人触及的部分。齐怀邈说你小时候捡羊屎的时候你高兴吗？”
江清瑜隔着网线便肆无忌惮：“我想揍他。”
“那你觉得我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你也想揍他？”
“你想给你们一人一巴掌。”刘景寻说，“我要吃饭了。”
他把手机塞回齐怀邈手里，只留江清瑜大叫：“为什么是一人一巴掌？”
齐怀邈老早就闻到饭香，也不理他，直接挂了电话。
他蹭到墨墨旁边坐下。
墨墨已经吃上了，小家伙总有这样的特权。
刘景寻坐在墨墨另一边，给他戴上口水巾。
“给冷面带狗粮了吗？”
他端碗：“带了，整袋拎来的。”
“挺好的。”刘景寻说，“不然它只能吃剩饭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齐怀邈哽住。
“现在就问这个问题？”
“不然？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快递员。”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我的假期到下下周一。下周日吧，大概。”
齐怀邈理直气壮：“我请年假了。”
刘景寻看他一眼，他把筷子抓得更紧。
刘景寻却移开目光，只是拿过墨墨的勺子开始填鸭式喂饭。
墨墨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眼巴巴地等他把饭塞进嘴里。
大姨忍不住说：“你这样喂他会噎着的。”
“以前都是他自己戳。”
墨墨艰难地嚼嚼咽下肚，还没开口就被续了一勺。
“妈妈……”他含糊地说。
“嘘，小宝宝吃饭不能说话。”
墨墨眼巴巴地看着他，继续被填饭。
终于他可怜兮兮地说：“窝吃饱了。”
“饱了？玩去吧。”
两只小眼还瞄着菜盆里沾满地锅鸡汤汁的面饼。
“想要那个？”
“看起来好吃。”
“确实好吃。”刘景寻拍拍他的脑袋，“去玩吧。”
墨墨犹豫一下，自己扒着洗手盆涮涮，带着冷面跑院子里去了。
“那个前夫哥啊。”周梓淳说，“你要不然自己回家吧，把小宝和小狗留在这玩几天。”
“这个称呼就这么顺嘴吗……”
“给你抬咖了。”刘景寻说。
齐怀邈转念一想：“好像也是。不过我假已经批下来了？”
刘景寻说：“回家吧，回家躺着。”
“那不成。老头子知道我拿年假在家躺着，不得杀上门把我捆回去。”
周梓淳来劲：“耶？那你家的年假一般是干什么用的？”
“出去旅游？”
“那你把我哥也打包带走吧。他还搁那个老屋子里边窝着，我都怕他被蚊子吃了。”
“纱窗是好的。”刘景寻说。
“去去去，得了吧。连电都没有。你摔一跤，救护车都没得叫。”
齐怀邈十足的惊讶：“你出门没带钱吗？”
刘景寻不语。
周梓淳替他答：“带了。”
姨夫咂嘴，在桌底下碰碰女儿的腿：“你两个哥讲话有你啥事？”
齐怀邈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弯起来。
“也没有，妹妹是很务实的人，她说的也是我的心里话。”
刘景寻哼笑一声，学林央说：“那很有默契了。”
“啊哈哈，还好吧。”
“你以为我在夸你？”
沉默，良久的沉默。
齐怀邈老老实实吃了顿饭，饭后主动举手要求洗碗。
刘景寻压下他的手：“算了吧，没听说谁家让客人洗碗的。”
“现在就可以。”
“你会让甲方公司的代表给你倒茶吗？”
“会啊。”齐怀邈理直气壮，“之前江清瑜来的时候就是他给我倒茶。”
端着碗筷的周梓淳没忍住笑出声。
“你也不要太肆无忌惮了。”刘景寻对周梓淳说，“不然我以后还要跟你算账。”
把齐怀邈打发去看墨墨，刘景寻也钻进厨房，顺手把洗好的东西归位。
“哥。”周梓淳说，“你为啥不跟他过？要不是知道是前任，我都磕你俩了。”
“CP粉是吧。”
“你还知道啥是CP粉呢？”
刘景寻看看妹妹惊喜的神色，叹气：“有人会上赶着给我科普的。”
“谁啊？”
“我朋友。”
刘景寻问：“家里可还缺点啥吗？既然他来都来了，不用白不用。我下午上城里去。”
“缺啥耶？能缺啥，不缺吃不缺喝的。”
“话也不能那么说。”刘景寻说，“那我看看要带点什么吧。”
下午再回到小院里的时候，江清瑜正坐在小马扎上搓玉米。
刘景寻：“……”
齐怀邈大受震撼：“你怎么来的？！”
“我有腿有驾照，你说我怎么来的？”
“那为什么你就这么轻易坐在这了？！”
江清瑜指着自己的脸。
“你猜？”
刘景寻尽管也大受震撼，还是沉住气一人一个爆栗。
“你们拿我家当什么？5A级景区？”
江清瑜用手背蹭蹭额头，嘶了一声。
“我很老实的，出门还带了电脑，随时准备处理工作。”
他给刘景寻展示脚边堆成小山的玉米芯。
“大姨夸我了哦？”
坐在一边承担指导义务的周梓淳帮腔：“小瑜哥干活很麻利的。他还帮忙割了韭菜。”
齐怀邈大为震撼：“割韭菜？他还会割韭菜？”
江清瑜手上不停搓搓，金黄的玉米粒滴滴答答地掉进袋子里。
“国外修草坪要交税。”
齐怀邈问：“这是可以互通的吗？”
江清瑜反问：“为什么不能互通？”
齐怀邈磨磨后槽牙：“算了。又不能把你掐死。”
江清瑜笑得像朵花：“二十年前可以，现在有点晚了。”
刘景寻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个板凳，示意齐怀邈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拎进屋里。
“哥。”周梓淳说。
刘景寻拿起玉米棒子，硬质的谷粒脱去水分后圆润却十分硌手，搓起来微微有些发痛。
“怎么？”
“我觉得你在那边几年，生活还挺丰富的。”
“你不要看这人脸好，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把我耍得团团转。”
江清瑜无辜地看着他们。
“这个表情最典型，茶味都快冒出来了。”
“是吗？”
“你居然没有自知之明吗？”
江清瑜不语，使劲搓手里的玉米。
墨墨对小菜园里剩下的韭菜茬很感兴趣，揽着冷面对它们指指点点，颇有运筹帷幄的风采。
周梓淳的眼神不停地在他和江清瑜脸上切换。
“不是他的，是齐怀邈亲生的。”刘景寻目不斜视，“墨墨长得像爷爷，他爷爷和姑奶奶长得很像。”
“就是我妈妈。”江清瑜说。
周梓淳捧读：“这么神奇吗？”
江清瑜点头：“真的，妹妹。”
刘景寻冷笑：“他比你还小好几个月。”
“……”
“看我干什么？”
周梓淳止言又欲：“那时候，他成年了吗？”
刘景寻怒：“你大专毕业三年了好不？”
“那在今天早上见到小宝之前我都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啊？”
刘景寻对她吹刘海瞪眼。
江清瑜手机响，他用两根手指把它从兜里拿出来。
刘景寻瞥见他通红的手掌，不语。
“央央姐？”
他看了刘景寻一眼。
“不方便。我不在市里。”
“远程的可以，你把东西发我吧。”
刘景寻忍不住问：“她找你干什么？”
“有点小问题要我对接。”
“多小？”
“你不放心？”
刘景寻思考，干脆承认：“不放心。我不放心包括我以内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