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也是独当一面了。我学的是手,也就是一种拳脚功夫。不过这武术也包括兵器的使用,哦,今天在博物馆那里,服部大人也介绍过的。”
“对哦。”
阿佳说着,抬头看壶中水已经滚沸。她拿起湿布裹住壶柄,将壶提起来走到郑坤面前。在两个已经放好茶叶的杯中分别沏上水,“来,请用茶。这是和中午不一样,有助安眠的茶。”
“谢谢。”
郑坤点点头,端起冒热气的茶杯,吹一吹,轻轻抿一口。
“亲云上先生知道很多关于武术的事情呢。”
阿佳将茶壶放到灶台边,在郑坤的旁侧坐下来,脸还是红红的,也许是因为酒劲未散,也许是因为炉火烘烤。红彤彤的脸微笑着,“您从琉球来日本这里,也是嗯……因为对我国的武术感到好奇吗?”
“是的,我的确是为了见识这里的各派武术,才会来的。”
“哦我想听您多说一些。”
女子看着他,双眼饶有兴致的神情,“关于我国其他地方的武术,您这一路来的经历。我从没离开过伊贺,我对那些别的武术,就只有通过客人们的言谈一知半解。我也想听您说更多。”
“好吧,阿佳姑娘。我呢,我从我国乘船出海来这里。计划是一路向东,沿途拜访这个国家的各处武馆。在难波登陆之后向京城方向走。路上去过几家武馆,见识了一些武技。这个国家的武人似乎很多练习柔术,那种以手的擒拿抱摔和脚的勾跘为主的技巧。似乎是军中必修的体术。我记得去过的一家武馆,那里的当家就是位柔术大师,我从那次经历中学到很多——意思就是我当时被打得很惨。”
和那个人一起去的,当时已经渐渐相识,已经不再在乎什么“前辈”“师傅”的尊称了,直接以名相称。当时还不知那个人来到这里的目的,只知道是要找一个人,前因后果,都不了解。那个人陪着一路这么走,一家馆一家馆的拜访,但多时只是在一边看,看也心不在焉。只是,还在想个人的事。同行始终只是顺路。顺路也只是暂时。
“哈哈。”
阿佳听到他最后一句调笑,笑了两声,“我知道那个,柔术。我也见过我们的人练习。”
“因为就像服部大人介绍的那样,你们除了是忍者之外,也是会上战场嘛。”
“嗯,对,附近要打仗的时候,我们这儿的人的确要上战场。一到战时,山上山下的很多人就外出了。”她的脸上的微笑收敛几分,眼睛垂下来,“最近各地都在打仗,互相打来打去,很多人外出之后,也没能再回来了。”
“……”
郑坤也看向一边,轻轻点点头,没说什么。
“啊,然后呢,您还见识过什么?”女子将话题转移回来,又望向他,脸上重新挂起笑容。
“哦,到京城之后看过相扑,一个月前。”
“哦哦,七月七日神前相扑。那可是举国闻名的盛事。”阿佳的表情激动起来,拍了拍手,“当时来了好几位客人也说起过这个。您去看了?怎么样?好看吗?”
“我倒是没看到,去的时候已经将近月中,仪式已经结束了。”郑坤不好意思地笑笑,“但当时也拜访了城中的一家有名的部屋,也看到了不错的演示。”
那时已经是七月中旬,他们去晚了。就是在那,庄无生第一次提到目的地,西边。这与他的安排并不相同,他本打算向东来这里的,但他决定更改原定计划。为了什么呢?为了能多同行一段时间吧。认识才不久,还想认识的更多一点。
只是最后也没有去往西边。因为就在那座城中,就在那个节日的夜晚……
“亲云上先生,您刚才说将近月中,那不就是盂兰盆节的日子吗?”女子看着他,脸上依然带着兴奋表情,“盂兰盆节您总该遇上了吧?”
“嗯……遇上了。”
遇上了节日,也遇上了要找的人。
“我听说京城的盂兰盆节是很壮观的。晚上街上有好多人,有花车有歌舞,非常热闹。您看到放河灯了吗?您看到那个,那个五山送火了吗?我一直听人说起,一直都想去看!”
“嗯,看到了。”
郑坤的回答依旧很简略,他低着头,在想他自己的事。
遇上了,看到了。所以在夜晚起了一阵风波,所以他确实如愿,对那个人认识的更多一点了。认识到了过去的往事,过去的另一位。
也由此,现在他们会在这里,现在说起了分道扬镳,分手的话。
现在——
“亲云上先生?”
女子的声音再次让他回过神,“您在想什么事情吗?”
“……不,没有。只是……没什么,自己的一些事。”
矛盾的回答。
“哦,不方便说的事吧?”阿佳小心翼翼地垂下眼睛,“如果不方便说的话,那我也不多问。”
“没什么不方便的……好吧,确实有些不方便。”
又是矛盾的回答,郑坤尴尬地笑了笑。
“知道了。”
阿佳点点头,又看着他,“说起来,我也正有些事想要问您。但,现在不知道是否也是不方便谈论的话题。”
“呃……是什么?”
他拿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茶,茶还是有点烫。
“那个,您和庄先生……你们是怎样认识的?”阿佳看了一眼两人来时的方向,客房的所在,“我刚才听您说旅途经历,说‘我们’‘我们’如何,您和庄先生是一起旅行的吧?”
他说过吗?
“对,我们是一起的。”郑坤回答,心里感觉有些不太自在,话题转移到庄无生身上了,这正是他原本的担忧,“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来日本的船上。那条船是从明国出海的,所以他上船在我前面。我在船上和他相互认识,因为都是去日本,所以我们同行。”
“庄先生也会武术,是不是?我听说今天他和连衡教头比试了一番。他也是来这里见识我国武术的吗?”
“嗯……对,他也是如此。”
并不是。
“他会明国武术,当然啦。嗯,你们有没有……相互切磋过?”
“这个……”
“哦哦,不该问。正成大人跟我讲过规矩,习武之人的试合结果应该保密。不好意思。”
阿佳眼睛朝两人来时的方向瞥去,随即转回来,胳膊撑在案台上,双手交叉手背抵住下巴,脸上带着有意味的笑,“那么,庄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
郑坤还没意识到笑的意味,依然敷衍着回答,“就是……挺好的人呗,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他不想说太多。
“是吗?嗯……我觉得庄先生——哦,也是今天才见到啦,我就随口说说。”女子做出不好意思的姿态耸耸肩,看着郑坤,“我觉得庄先生是个很深沉的人呢。今天看他,似乎心里一直在想什么事的样子。”
“哦……那或许是因为他听不懂日语吧。虽然我帮他翻译,但我说话就没有服部大人介绍的那样动听。他有点……好吧,他有点开小差了。”
郑坤尴尬地笑一笑。
“哦。”
阿佳点点头,又看了郑坤一眼,“所以确实是有心事啊,就像亲云上先生您刚才一样。”
“……”
他想说点什么掩饰过去。但郑坤没有说话,望着对面的眼神,他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浓。现在他意识到那笑的意味,和眼神中的目的了。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平静,郑坤面对那眼神,又想了想,然后开口,“……是的,确实如此。”
“不方便说的吗?”
女子又问,也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对,不方便说的。”郑坤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再看向阿佳,“他确实是有他自己的烦恼,我也知道那是什么。但,阿佳姑娘,很抱歉,那是他自己的烦恼,我不好提及,也不好干涉。每个人都会有些自己的烦恼,也都只能自己面对那些烦恼。”
“我明白。”
阿佳直视他的双眼。
“只是,如果因此,今天给贵方造成了困扰,我借此机会代他道歉。”郑坤觉得,现在还是将事情坦率地说出来比较好,他不能也没法一直掩饰,“明日见到服部大人,我也会这样说。关于今天造成的麻烦……庄,他不是有意那样的。”
“麻烦?”
“其实今天下午那场比试,是他一定要让我提出的。事先没有和贵方说起过。突然这样,一定让服部大人很为难。”
“哦,那个呀。”阿佳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重新浮现,“那可没什么。您不知道,以往来的客人,经常有想要和我们这的人试合的呢。连衡师傅他和很多外面的高手比试过,正成大人也遇到过好几次类似的事。他们可不会计较这个,毕竟我们这的招牌就是忍者之村伊贺之里,客人们为什么来这,我们可清楚了。能满足客人的愿望,我们很高兴呀。”
“虽然如此——”
“——亲云上先生,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望着郑坤,又轻轻笑了笑,“您是不是以为我今晚找您,是正成派我来‘兴师问罪’的?”
这句成语用汉语讲,说得很标准。
“……”
郑坤不好回答,所以没说什么。
“您是否信任我?做为这家客栈的掌柜,为您还有其他客人尽心服务的主人?”
“……当然了,阿佳姑娘。”
“那么,也请相信我接下来说的话是真心的。”
阿佳认真地看着他,脸上带着轻轻的微笑,“您方才提及的,关于庄先生今日的行动,我没有因此困扰,亲云上先生,我相信正成大人,连衡师傅,还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因此困扰。今晚我请您喝茶,同您聊天,绝不是为此发难。我喜欢您,也喜欢庄先生,我觉得你们是很好的,很有意思的人,我很希望和你们成为朋友。”
“……谢谢,阿佳姑娘。”郑坤略带歉意地看着她,“我也很希望与您成为朋友。”
阿佳抬起手朝他举了一下茶杯,微笑着喝一口茶。
郑坤也拿起自己的茶抿一口。
茶水现在温度正适宜,入口润喉清甜,确实是上品。
“所以,只是闲聊,好吗?如果有不方便说的话,那就不说。”
“好的。”
“所以,庄先生确实在烦恼什么,是吧?您不必对我讲是什么。我只是想确认。”
“是的……是他过去的事,他自己的事。”
“您也在烦恼什么吗,亲云上先生?”
“……对。”
郑坤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回答,“我也在烦恼,关于未来的事。”
“我知道了。”
阿佳点点头,看向一边,微笑,“人都会有烦恼。说与不说,都是个人的自由。说出来或许是好事,不说也不一定是坏事。毕竟即便您真的说了,对那些烦恼,我就算知道也做不了什么吧。就像您刚才讲的,只能自己面对。”
“……”
依然是无言,但这次郑坤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明天就要走了。”
“是的。”
“那么,希望无论现在的烦恼是什么,都可在日后的旅途中‘烟消云散’。对庄先生如此,对您也如此。”
“谢谢,阿佳姑娘。”
阿佳的目光看向一边,轻轻点点头。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
然后她转过来,面向郑坤,再次显出微笑。
“啊,我们的闲聊有点太沉重了。嗯,换点轻松的话题吧,亲云上先生,现在您想不想听听我的烦恼啊?虽然也是您没法解决的事情啦,但我就是想找个人说出来。”
“……好吧。”
“那么,我白天对您说过,我是从自己族里来这帮忙的。来了之后,正成就问我我以前主要都做哪些事,我说我主要负责饮食医疗,他说那我来管理客栈。我当时听到都愣住了,以前在藤林我也就是做做饭缝缝衣服而已啊,现在让我来当老板。我说我不会,他说他来教我该怎么做,如何分工,做饭,清扫,接待客人要说什么什么话,一通培训就让我上岗。城里第一天来客人的时候我脑子都是懵的,那天的菜都没备齐,差点害客人吃不上晚饭,最后找邻舍街坊救急才终于凑出一桌……”
郑坤静静听着,对面的女子说起来就停不住,那些有趣的或者不有趣的工作经历,那些与他无关的倒苦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