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说了句,魏哥居然好这口。人群里的哨声笑声顿起,他们的笑暧昧,似乎见怪不怪,起哄就对了。
我听完愣了愣,隔着面具看向他,他扬起嘴角,眼里满是笑。
我起初只是顽劣的心性犯了,想在魏楮堂面前刷个存在感,想戏耍一下他,看他什么时候能认出我来。
但看他这眼神,他可能从我一踏入隔间起就认出了我。
他特地顿了好长时间,才说:“帮我喝酒。”
人群里的笑声立马转化成嘘声质疑声,戏剧感拉满,似乎都在怪魏楮堂心眼子多,还故意逃酒。
“……您先猜,猜对了才可以谈条件。”
“我猜……”魏楮堂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走到他面前,躬下腰,他却拿走了我手里的酒,捧在手里看了看,却没有还给我的意思。
他那这酒瓶朝我晃了晃,似乎在表示他已经将其占为己有了。
他凑到我耳边问:“猜对了吗?”
小把戏被一眼看穿,乐趣减半。我撇撇嘴,泄气道:“对了。”
“能答应吗?”
“拨冗陪你四十分钟。”
“够大牌啊,沈少。”他轻声笑道,特意加重了后面那二字称呼,但没让人听见。
魏楮堂身旁那男人啧了好几声,“悄悄话说够了没啊,看这耳朵咬的。”
魏楮堂一偏头,笑应:“说够了。”
他从西装内侧拿出一卷红白的东西,塞进了我的外套上口袋里,拍了拍他身侧的位置,“坐吧。”
他这一套流程下来,简直行云流水,有模有样的,搞得我差点真以为自己是个陪酒的了。
但我没坐在他身边,觉得这样挺怪,只是坐在他身侧的扶手上。他斜看了我一眼,情绪莫辨。
“所以整瓶酒是给谁的?”
魏楮堂转头说:“不管是给谁的,我强买强卖,现在算是我的了。”
那人笑道:“得了酒又得辅助,今晚可不得多灌他几瓶,大家说对吧。”
众人欢而应和。
他手里的烟燃尽,随手又拿了一根叼在嘴里,却不点燃。
他朝我招手,我因为他要我帮他烟,很熟练地拿出秦贤之前给我的打火机。
“要点烟吗?”
他蹙着眉看我,似乎有点不满,他摘下烟,夹在指尖,“怎么?给人点烟点上瘾了?”
他这话让我想起那位企图对我上下其手的、叫李息的男人。确实不算什么让人满意的回忆。
我悻悻地收回打火机,等着他的后话。
“这次又是谁带你来的?秦贤?”
我像出门对长辈报备一样,如实说:“是露辛达,她给我递了邀请函。”
他随口说:“一张邀请函被拍到近百万的价,家属函也要六位数打底,格林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舍得。”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
二楼的“舞会”是幌子,三楼的“假面”也是个打幌子的手段。
露辛达可能不只是单纯的想要个舞伴,她兴许也想要个拥有进场的身份与资格,能陪着她,至少在这喧嚣夜场里有个能护她安全的人。
魏楮堂看似了然地点点头,抬指勾了勾我的胸前,我顺着他的动作低头一看,发现这员工服胸前还挂了个吊牌,上面写了串英文,似乎是个某员工的姓名牌。
“所以——,这套员工服哪偷来的?”
我意识到自己被这男人套话了,我默不作声。
“这么想哥哥啊,还特地找了法子来我面前。”魏楮堂把玩着他手里那根烟,语气揶揄。
我没敢告诉魏楮堂,我其实是眼红那位给他喂酒的女郎,脑子一热就闯来了。
他笑着勾了勾我的下巴,“下次想见我,打个电话我不就来了吗?”
我觉得痒,制住了他的手,凑着他说:“看你玩得起兴,不想打断你。”
他偏过头,看着哄闹的人群,淡淡地说:“其实这也没有多有趣。”
虽然这似乎是魏楮堂的圈子,但我却不想跟面前这些人又太多不必要的交际。我说:“我乔装过来,不用特地自我介绍,乐得自在。”
他看起来算是认同,乃至于纵容我这不请自来的行为了:“小算盘敲的挺响。”
“在这里随便看看就行,别乱跑,也别乱起哄。”魏楮堂悄声对我说,“这里没你想的这么安全。”
我想起那些挥金如土的赌桌,那些暴露过分的舞者,以及露台下无数人被下注的拳击赛,心下明白了几分,点头说好。
“可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自觉自己乔装得还不错,还带了面具,声音也压低了,加之隔间灯光这么暗,魏楮堂却依旧能认出来。
魏楮堂看都没看一眼,随手推了一把筹码出去,笑对我说:“你猜。”
我一向猜不着这男人,索性也不猜了。
魏楮堂虽然坐在角落,但人群里的话题却一个劲地往他身上扑,酒杯一个接一个地递上来。
那群人变着法子地耍赖出千,偶或动用些美人计,说几句娇话,让魏楮堂让让她们。手段之拙劣,连我都看得出来,魏楮堂却是照单全收,似乎是看破不说破。
魏楮堂又一次踩了大雷,被众人闹着喝酒。
“魏哥,你说,这次让谁灌你呢?”
“这样,给魏哥你三秒钟选,不然我就……就让她们一起上了啊哈哈哈。”
魏楮堂笑说:“故意挖坑看我笑话?”
那人笑着,讲了句荤话:“也不算,我负责挖坑,让美女们填你去。”
魏楮堂倒是不急,环顾一周,我顺着他的目光看,那群侍候在一旁的公主们暗暗地给他送这秋波。
我心里发酸,趁魏楮堂没说话,赶忙扯了他,“我来。”
为了避免有人阻挠,我干脆利落地起身,我随手拿了瓶酒,学着之前那位女郎,立跪在他腿间的沙发上,高出他一个头,咬开那瓶酒的瓶塞。
我开完酒,才发现这是我带来的那瓶。这瓶红酒送到我面前的时候,经理就帮我提前打开醒过,所以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我笑着对他说:“风水轮流转。自己要来的酒,自己得受了。”
魏楮堂没拒绝,笑着回:“我自己招来的人,我也要自己受着啊。”
“手下留情啊。”
魏楮堂的头向后仰去,仰头看着我。
我掐着他的下巴,很缓很慢地倾倒着酒。他的喉结,上下起伏着,吞咽声穿过了喧闹的起哄声,直直地钻进我的耳中。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泛着很淡的红,似乎是被过度的酒精熏出来的,像匹桀骜的烈性马,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冲破我的面具,看透我的心思。
我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慌,手有点不稳,酒液溅出些许,沿着他的嘴角落下。
酒瓶空了四分之一,我想起来这酒比一般的啤酒的度数还要高,我突然间有点舍不得,停下了手,用指尖把他嘴角的酒液拭去,思索着怎么找办法帮魏楮堂逃酒。但满桌的人精,我没想出个特别合适的方法来。
我转而扶着魏楮堂的肩,把酒往自己嘴里灌。
周围的人似乎被取悦了,大声鼓掌,说我够毫气。
我感受到魏楮堂的目光停在我脸上,我不知喝了多少,他忽而出手把我的手摁住,趁我不备,把我手里的酒瓶抢了,中途动作大了些,酒珠溅到了我的脸上。
“哟哟哟,魏哥舍不得了?”
魏楮堂把酒递给他身旁的人,“看着小美人受罪,是有点舍不得。”
我用手背拭去了面上的酒液,我忽然呛着了,对“美人”这个称呼有点接受不良。这种话,估计也只有魏楮堂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对着这么多人说出来了。
“看看,这就偏袒上了!”
我连忙接话说:“受了你们魏哥的贿,办事自然要利落些。”
一旁一位女声拉着长音说:“哎呦,这弟弟看着年纪就小,就别跟人家小朋友计较了嘛。”
他们识趣地大笑,似乎没有跟我这个小辈计较,几个人接连落座,继续玩着些规则简单但面额巨大的游戏。
吵闹中,魏楮堂忽然偏头瞥了我一眼,从他胸兜里揪出块手帕,往我脖子上点了点。
“酒,溅脖子上了。”
我觉得痒,提手掩了掩:“噢……”
他继而说:“小祖宗,没真叫你替我喝。”
酒气上喉,我干咳了几声,“那你留我干嘛?”
他笑说:“当招财猫使。”
“我看我也没招到多少财。”
“是吗?”魏楮堂佯装思考,而后对着我勾手,“那你坐近点,我吸你点灵气。”
他的话充满了蛊惑力,我真十分听话地凑了过去。
凑过去后,我忽而觉得不对劲,我压着声儿跟他说:“建国后不许成精。魏叔叔,你哪年的?”
他抬手一弹我面具上的猫耳朵,不答反问:“对啊,那你这小妖精打哪来的?”
我说不过这男人,索性闭了麦。
谁知魏楮堂果真跟逆风翻盘一样,连赢几把,几乎把本都赢了回来。
他中途还让我帮他抽牌,我手气寻常,好的时候大小鬼具有,坏的时候一副牌里的四个三我能凑足俩,更多的时候抽出来的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魏楮堂却仍旧能让一群人苦叫连连——这些人不是心疼钱,而是心疼自己被灌酒的胃。
对面的男人呛下一杯酒,不胜酒力,大着舌头说:“魏哥,你怎么跟开挂了一样啊?”
魏楮堂笑着谦虚道:“是你让了我的牌。”
斜对面的女人说:“没看见他旁边蹲了只小招财猫嘛,福气着呢!刚才的王炸不就是这只财猫抽出来的?”
“可这面具看着这么凶,哪里像财猫?”
那女人掩面笑道:“不懂了吧,你魏哥就是要只凶猫才镇得住宅,招得来财!”
谁知魏楮堂听罢大笑,端起酒杯,“这话我爱听,这杯敬阮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