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
像是为了准确无误地传达他的意思，纪云辰的口型有些夸张，在说“厉害”的时候，毫不遮掩地勾起嘴角。
笑容熟悉又温柔。
她想起来了，在那个经过她小小设计最终和他一起站上的舞台上，在他给自己颁奖时。
“许之言，原来你这么厉害。”
他这么说。
虽然早就接受自己的普通，但在听到这样的夸奖时，还是会不自觉地扬起快乐的情绪。
即便知道这只是一句善意的鼓励。
但也给了她足够的能量。
相对已经普遍有所认知的配音，拟音是距离公众视野更远的分支，也就意味着它天然地带有神秘感和话题性，公众相对空白的认知被好奇心和求知欲填满，也对它保留有超出一般程度的耐心和包容。
比如她和观众互动的这个游戏。
如果他们的条件相对宽裕，时间和精力都允许的情况下，最佳的做法应该是以吉光片羽为切入点，再准备一些现场的拟音道具，让观众切切实实参与到实际拟音的过程中来。
就像冰夏的全民配音一样。
这种不断暗示的主角意识会在潜移默化里慢慢影响受众，增加游戏的体验感和获得感。
要是自己早些准备就好了……
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尽管竭力避免，但内行人一眼就能瞧出这个活动多半是临时拼凑的想法。
她只能借着场上志愿者身上的一些物件，勉强示范出一些实际的声音。
一点都不专业……
说什么也是自己参与的游戏，早知道就应该好好准备。
干嘛把返校和优秀画等号啊！
普通毕业生还不能回母校看看吗？
像是长期以来的某些固执想法，第一次有所动摇。
活动的反响算是不错，虽然道具比较简陋，但好在观众并没有过多计较，大家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提出什么物品发出对应声音的猜想上。
教室的人很多，空气里有些燥热，大家的热情却丝毫没有减少。
台下此起彼伏地爆出一个又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许之言连话筒都来不及递，只是在听完之后耐心地解释，幸运的是有些回答虽然小众但自己以前也有过同样的好奇，后来从事拟音工作后她也特意录过一些，存在云端。
许之言现场用手机登录，播放了几段，台下兴奋的音浪一层推着一层，像是涨潮般往舞台上涌。观众的反应过于热情，许之言没有控场的经验，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全然忘了在上场前纪云辰叮嘱的，她这部分只有二十分钟的预留时间。
看着台上耐心解释的学姐，左茜冲旁边那人说了句：“你有没有觉得，学姐人真的好啊。”
“有问必答。”
“如果我是男生就好了。”
纪云辰微眯着眼，视线始终落在舞台上那个纤细瘦小的身影上，弯了弯唇：“可惜，你没机会了。”
他说话的时候，左茜正起身往舞台上走，玩笑意味的话语就这样消散在空气里。
拿了话筒的左茜走上台，微笑着向大家解释关于拟音部分的活动到此结束，接下来轮到配音。
观众席一片哀嚎。
“我们还没玩够呢。”
“就是，配音都烂大街了，拟音我们还从没听过呢，能不能多分一点时间啊？”“同意同意，只要总时长不超，剩下的活动时间是可以自由分配的吧。”
许之言有一些惊讶。
原来大家是真的还挺有兴趣想要了解拟音的？
那是不是能说明……
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差？
虽然离了有段距离，但还是能瞧见，女生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点粉，眼底像是结了层水汽，看着台下的时候亮亮的。
她忍不住用手摸摸耳垂，有些轻微地发烫。
“谢谢大家支持……”女生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夏日海滩边上傍晚的微风，吹得人心里有些发痒。
“因为我们团队还有其他人，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他们啦。”
“要是还有同学对拟音有兴趣的，欢迎关注我们的官方微博，搜索【吉光片羽】就是啦。”
许之言一股脑儿地把脑海里仅剩为数不多的宣传语抛出，将话筒还给左茜后，准备从舞台一旁的小门撤出去。
左茜笑着接过话筒，凑近害羞学姐的耳边小声说道：“学姐，谢谢你。”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粗心没有事先检查U盘的安全状态，今天的突发情况根本不会发生。
意外谁都不想，何况今天上台的人并不是她。
学长平时虽然嘴毒了点，说话十句里有八句都是在怼人。
但是这事发生的第一反应，他却没有发脾气。
原本都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为自己的冒失买单，但是学长只是宽慰自己别担心，相信他能处理好。
学姐大约也是在担心学长的吧。
否则也不会一开始拒绝得那么干脆，后来却又改变想法赶过来。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能感觉到，学姐不是外向的人。
上台之后也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那之所以上台……
应该是很在乎学长的吧。
就这样，在两位当事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左茜暗戳戳地嗑着CP。
许之言下台后并没有回教室。
她从舞台背后绕了个圈，从窗户探出个脑袋望了望。
讲座还在继续，台上站着位女生，穿了件黑色骷/髅头像的T恤。
是娄帆负责的配音部分。
因为关着门的关系，听不见她说话的声音，只能看见嘴唇一张一合，表情看起来有些不悦。
教室倒是一改几分钟之前的喧闹，安静了下来。
娄帆准备了PPT，连接投影投放在幕布上，她一边指着幻灯片上的内容，一边面无表情地动了动嘴，好几次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
许之言站的位置在观众席的最后面，透过窗户向里看，几位男生直接往桌上铺了件外套，埋头就开始睡。
……
要吸引大学生的注意力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娄帆的表情很冷，在她N+1次看手表的时候，许之言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是不是占了太多她的时间？
好像是的。
之前学妹说过，她们两人是共用总时长的，按照道理应该一人一半，但实际会有五至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出入，倒也正常。
只是……
自己刚才没能控好场，占用了不少别人的时间。
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
心底不免泛起愧疚和自责，许之言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果然还是处理得不够好。
顾此失彼。
心情有些莫名烦躁，视线从教室收回，她缓缓走下楼梯。
想再在校园里走走。
不知道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从教室出来时已经快十一点，太阳毫不吝啬地将热气和光线一并投了下来，风一吹，空气有热浪的形状。
她抬手遮住脑袋，看了眼来时路过的那个篮球场。
一个穿着白色运动衣的男生，正背对着球框，手臂奋力一掷，手上的球便作抛物线投了出去。
她想起来了，在纪云辰那通电话之前，自己是在看打篮球来着。
许之言没什么运动细胞，自认为从小到大最喜欢的运动就是走路，严格来说，应该是散步。纪云辰喜欢打篮球，常和他们班男生聚在篮球场，一打就是一下午。
那也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在公众场合下明目张胆地接近他的机会。
篮球场的场下，只是单纯的观众，她不用再装作不认识，或者是不熟。场上男生一般都有三四个，她也不用害怕盯着纪云辰看会不会有人注意。
纪云辰打的每一场她都去，但去了只是安静地坐在台下，默默看他打球，连瓶水都没送过。
来看纪云辰的女生总是很多，也总有人在他下场的第一时间，兴冲冲给他递来冰水，纪云辰是队长，总是把它们分给队员，自己再从随身的背包里翻出个保温杯，将倒过来的瓶盖装满水，一饮而尽。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有些疑惑。
怎么大夏天的，还用起保温杯了？
许之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浏览器里输入关键字查了一下。
原来保温杯不止可以装热水，更可以装冰水甚至冰块。
她笑了笑。
也对，保温杯嘛，谁说只在冬天用呢？
夏天还用的，纪云辰倒是头一个。
真聪明。
有纪云辰场次地篮球训练，台下总是坐得满满当当，清一色的女生。许之言爱挑中间一排的位置坐，像是藏在人群里。
有那么多人喜欢他的话。
自己的这份喜欢好像也能藏得很好。
事实是，邻座会有些热情的女生，问她是不是也喜欢纪云辰，然后就像粉丝安利自家偶像一样，自顾自地营业介绍起他来。
那时的许之言很胆小，即便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迷妹视角崇拜，自己也连忙否认。
“但我看你每场都来呀”，有一次碰上的女生是纪云辰的铁杆粉丝，揪着她不放。
她这才想起来，似乎是遇上好几次了。
也对，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谁会天天来看陌生人打球呢？
还是在这种毒日头下。
她看着场上那个笑容散漫的身影，心有些发虚，鬼使神差地挤出一句话来：“啊对……”
她指了指场上剩下的几个男生：“我……我喜欢的人……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