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多多少少带了点威胁的味道,梁乐章审时度势地拉了拉旁边的单姯。
孟港是圈内的投资大头,得罪他对单姯的前程没有半点好处。
他心眼要是再小点,甚至还可能发动自己的资源势力,让单姯在导演圈里混不下去。
单姯不是不明白,在这个圈子里资本的背后操刀能力和不可忤逆性。
更是看出了殳倪和孟港之间微妙的关系,两者之间可能已经不止于一种简单纯粹的商业关系,其中多少还带了点私人猫腻。
但她天生生了副反骨,就不是个肯屈服的主,更何况她还真对混这个圈子没什么留恋,不过找点事做浑噩度日罢了。
但她挺烦这种,动不动就威胁人的口气。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场记,还接触不到你们资本的链条,至于你是想开除我,还是直接断我后路,让我在这圈子里混不下去都没什么所谓。世界那么大,老天不可能只赏这一碗饭吃。”单姯不为所动,丝毫不受其影响, “你要维护殳倪我管不着,但想让我忍气吞声也不可能。”
梁乐章在旁边一言不发,眉心紧皱,他突然有些懊恼,不知道今天带单姯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本意是不想让她受委屈,但现在好像适得其反了。
包厢自单姯和梁乐章进去后就一直虚掩着,留着一条门缝,方便服务员传菜。
可此时,端着托盘的服务员看着前面将她拦堵在门外自己听墙角的两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她离得位置有些远,是听不见里面说什么的,可最前面还戴着古装假发头套不知刚刚从哪个剧组里跑出来的演员,正倚着墙边听得正欢。
他一直戴着口罩,看不清正脸,但看他装发扮相的讲究与一丝不苟,应该不是什么小演员能有的装扮。
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里面的孟总更是常客,眼前的人自称是受孟总邀约来的,但却迟迟未曾进去,反而把她也一并拦在外面偷听。
她是新来的,这是第一天上班,不敢轻易得罪谁,应变能力也不足,头套男说孟总在里面发脾气,让他们缓缓再进去,免得引火烧身殃及池鱼。
但如果她是应变能力不足,小姑娘看向旁边和她一样被忽悠着手里端着托盘,一起整整齐齐靠着墙边站成了一排等孟总发完脾气的同事。
她暗暗松了口气,一群人一起犯错,跟一个人犯错,处罚应该会轻一点吧。
温安在外面听得一阵汗然,在心里替单姯捏了把汗。
他们也是受孟港邀请,但比梁乐章和单姯要早到几分钟,到酒店后江季同去上了个厕所,出来就看到立在电梯门口和余旭尧交谈的单姯和梁导。
温安也是没想到除了他们,孟港还约了梁乐章和单姯姐,江季同本来没打算应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酒局饭局应酬,至少在他看来就是乱七八糟。
但芿姐苦口婆心跟他分析了半天利弊,说余旭尧手里的资源有一半也都是来自于孟港,让他至少去露个面。
就算不曲意逢迎巴结讨好,但至少也别把人给得罪,反正听芿姐的口气,这位孟总是投资界的大佬,不是谁都能搭上关系,能别得罪就尽量别得罪。
知道这人身份地位的不简单,再看单姯在里面气场全开丝毫不给人留面子态度强硬的模样,温安真是打心底的服气。
他扒墙边听得热血沸腾,难掩语气里的激动,“单姯姐的脾气真是又刚又硬啊!我以前觉得她就是看起来美凶美凶的,但讲道理,脾气也还好,现在整个就是一无视娱乐圈资本的大女人形象啊。”
江季同靠着墙边没应声,勾了下唇。
里面的单姯不知道自己在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有了质的翻越。
她直接无视殳倪,把目光重新移向了孟港,“我老师收徒弟有没有门槛我不知道,但孟总你看剧的眼光还行,看人……”
单姯说着顿了几秒,而后看向殳倪,指向性明显,“还真不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殳倪就算化着再精致的妆,也难掩她气急暴跳时面孔的狰狞,“你把话说清楚!你说谁不怎么样呢!”
单姯看着她原本性感有韵味的红唇,此刻更像是张着的血盆大口,想着这人要是出演情绪戏激烈的角色,绝对会失去面部管理,愤怒和情绪张力可能感觉不到,但想吃小孩儿的恐怖狰狞肯定绰绰有余。
殳倪叫嚣着就想过来拉扯单姯,被孟港起身厉声呵斥住,“疯够了没有!还不是你惹出来的破事!收收你那臭脾气!”
殳倪被吼得一怵,美目圆瞪,惊得呆在原地像只鹌鹑。
把话说清楚后,单姯转身和梁乐章告别,梁乐章似乎也觉得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必要,紧随其后起身,打算一起离开。
包厢外温安紧张地拽了拽江季同,“哥,他们出来了,我们怎么办?”
江季同淡定地转过身,对着靠墙边站得笔直的服务员们招了招手,“赶紧进去上菜,客人都要走了,小心被投诉。”
众服务员:“???”
来不及追究是谁把他们拦在这儿当了半天人形雕像的,几个服务员连忙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江季同领着温安率先进入电梯下楼。
温安看着不断往下跳跃的楼层数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是来干嘛的,惊道:“哥!我们就这么走了,不进去吗?”
“进去干嘛?”江季同瞟了他一眼,活动了下脖颈的筋骨,“他组这个饭局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进去继续给人添堵吗?”
他觉得也是,“那我们怎么跟芿姐交代?”
江季同不假思索,随口瞎编,“你就和她说我拉肚子脱水了,在医院打点滴。”
他的谎话随口就来,都不用打腹稿,温安也是大为服气。
可是这么漏洞百出又离谱的谎话,连他这么头脑简单的人都不会信,更何况石芿这样的人精,“可是哥,芿姐要是去医院看你,你不就露馅了?你总不能现在去医院输两瓶葡萄糖吧?”
江季同摇头,语气笃定,“放心,她不会的。”
“为什么?”温安不解。
他觉得石芿至多是脾气火爆,得理不饶人了点,但也不至于对江季同这么冷漠无情,连自己手下的艺人生病住院都不表示关心和慰问。
“因为这理由我都用了百八十回了,傻子都不会信了吧。”
温安:“……”他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大傻子。
见温安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反应过来又很懵逼的样子,江季同难得解释一回,“这个理由只是给芿姐应付别人的理由。”
他淡淡补充,“她那里不仅有检查报告,还有我在医院输葡萄糖的照片,全套的,应该能应付过去,你给她打个电话就是了。”
温安回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他当时要是也有这么全套齐全的装病请假资料,当时也就不至于瞒过了父母瞒不过老师,被罚写检讨,瞒过了老师又瞒不过父母,被混合双打了。
本来都已经盖好被子准备睡美觉的石芿,接到温安的电话后又认命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开电脑,打开电脑文档里的电子病历,修改了下时间。
才给孟港拨了个电话。
没办法,有一个没事就爱装病推脱应酬的艺人,真是蛮让人头疼的。
石芿不止一次提醒江季同让他换个病生生,娱乐圈内起初都只是传江季同肠胃不好,后来又是体虚,再这么传下去恐怕都快传到肾虚层面了。
回到家,单姯刚合上门,还没走到客厅沙发的位置,听到敲门声又折了回去。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门外半个古代人半个现代人扮相的江季同朝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盒,递给她,“你手机不是坏了吗?正好我代言的手机品牌出了新款,品牌方给我寄了一部,我手机也才换没多久,懒得换来换去,这部就当是送给邻居的见面礼了。”
单姯垂眸看了眼手机盒,是她一直用得那款国产机,只是她从来没注意过江季同还是这款手机的代言人。
手机摔坏以后,她都一直没腾出时间去重新买部新的,梁乐章已经把钱转给她了,她再添点儿应该就能买了。
见她迟迟不接,江季同又往前递了递,“你应该还没买新手机吧?”
“没有。”单姯没有拒绝,接过来后直接问:“市场价多少?我转账给你。”
江季同有些无奈,“都说是送了,我也没花一分钱。”
“那不一样,”单姯在这方面总格外较真,但也不好直接驳了人想要借此搞好邻里关系的好意,“这样,你看在邻居的份上,给我算出厂价?”
“……”
江季同沉默地看着她,有那么一刻他想把手机拿回来不送了,但看对方认真诚挚的表情,又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笑,“我也不清楚,自己上网搜。”
单姯嗯了一声,抬起头看到江季同朝她挥了下手,往隔壁走去,她突然喊了声,“江……江季同?”
江季同回头。
单姯皱了皱眉,“我应该没叫错吧?”
他勾唇笑了下,“没有,我的名字知名度还不够高吗?”
单姯抿着唇看他,很不想接这波彩虹屁。
见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些小纠结,江季同重新折回来,倚着她家门框的墙边问她,“怎么了?”
殳倪的事闹那么大,多少还是让单姯印象深刻了点,对方已经崩成渣渣的人设还是给了她一定的冲击。
她和江季同不管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算是有过不少交集了,但单姯还是拿不准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在她面前好像总是……瞬息万变的?让人琢磨不透,可能也是了解不深的缘故。
她突然就有点儿好奇,并付诸行动地问了,“你的人设是什么?”
“我的人设?”江季同反应了两秒,眉梢轻抬,“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单姯言简意赅,“好奇。”
江季同穷追不舍,“为什么好奇?”
单姯抱着手机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个心理准备,不知道你哪一面是真实的,万一你哪天人设崩塌了,我也不至于太惊讶。”
看来殳倪的事是给她冲击不小,江季同笑着点点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我的人设就是……”
与此同时,单姯脑子里飞速划过几个对于他的印象,只等敲定其中一个。
“没有人设。”
单姯:“……”
“像我这种纯靠脸吃饭和人格魅力放光芒的人,是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吸引人眼球的包装性质宣传词的。”江季同弯了弯唇,眼角眉梢尽是得意,“通常我什么样,粉丝就爱我什么样。”
单姯表情略显麻木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人设这种演出来的玩意儿,只要有就会崩。”江季同低眸看着单姯,悄悄收起了眼底的戏谑之意,“我没有这些东西,所以在你眼前的我,不管是怎么样的,都不用怀疑。”
“都是真实的我。”
单姯平静地回视他,眼里带着些许考量,似乎是在探究他话里的真实性,最后还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也难怪你没有。”
江季同:“嗯?”
“就算有,以你的演技……也演不好。”
江季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