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这样老大劲，江季同心想真不至于。
可目光触及到夜色下单姯比这夜色还要漆黑的眼睛，他又乖乖踩着自行车去翻墙了。
单姯在墙下拢紧了眉，看着江季同手脚不协调地踩着自行车费劲地攀上墙头，两条长腿瞎倒腾了半天愣是没翻上去。
长手长腿原本是他的优势，可这人爬起墙来动作笨拙的就像四肢出了家，各有各的想法，别说配合了协调都费劲。
“江老师，你看起来和你的手脚不是很熟啊？”可能是他攀在墙上顾上左脚就顾不上右脚的动作有些滑稽，单姯没忍住笑了笑。
江季同乱蹬的脚总算找到了好着力的点，一举翻上了墙头，回头去看底下的单姯。
她也正仰头看他，嘴角还挂着笑，旁边路灯的光折射进她眼睛，熠熠闪着光。
墙下那双被路灯衬得亮闪闪的眸子，让江季同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和她之间如果没有人努力制造牵绊，那毫无意外就会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有时候会庆幸自己够执着，才能促使自己和她有那么多交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她曾经的位置，以她曾经的视角，看现今的她。
以往他总在墙下，昂着头仰望过无数次墙上的她。
……
“早读都快下了，我们回去吧。”校学生会纪检部的两个同学绕着学校走了一圈，没抓到违规乱纪的同学。
“还有一个地方，”拿着记名册的男生胳膊伸过去揽住同伴的肩，朝他挤眉弄眼，“你忘了学校男厕的后墙了？那里经常有迟到的学生翻墙进来，我们去那抓人。”
同伴听言弓起手肘捅了下男生的胸膛，意味深长地揶揄他，“我看你小子是想去抓单学姐吧！”
“回去上早读也没意思啊，咱去男厕后墙兜一圈，没人就去食堂吃早饭怎么样？”
两人商议好后就往男厕方向走，一到厕所门口拿记名册的男生就把册子塞给了同伴，“我上个厕所啊。”
同伴瞧他猴急的模样没忍住笑，对着他跑过的空气虚踹了一脚，“你还真是懒人屎尿多！快点啊！早读要下了。”
江濯从厕所里出来正好看到一个高年级的男生也蹲守在后墙下，他抽出一张纸把手擦干后，也从书包里掏出了记名册。
高年级男生随意一瞥，笑着朝他吹了声口哨，“小学弟，初中部学生会的？”
江濯点点头。
男生站起身正想继续和江濯扯皮，离他俩几步远的学校围墙处传来动静，围墙外面冒出一个男生的脑袋。
三双眼睛打了个对眼后，江濯旁边的高年级男生伸手指他，高呵道：“欸！你给我挂哪儿！校牌拿出来，几年级几班的？”
被抓了个正着的男生连忙一跃上墙，像只猴子一样灵活地蹦下墙头就跑，纪检部的学长连忙把同伴的记名册塞进江濯怀里，匆忙嘱咐，“等厕所里的人出来后你把册子给他，就说我追人去了！”
说完不等江濯回应，撒丫子就去追人了，“欸！你别跑！几班的！”
江濯只好把高中部的记名册压在下面，认真把初中部记名册上面的日期填好。
他刚停笔，围墙外面突然飞进来个什么东西，以一个抛物线的完美弧度稳稳砸在了江濯脚边。
是个书包。
他愣了愣，抬起眼皮看向围墙，墙头上攀上来一双白皙的手臂，紧接着冒出半个脑袋。
单姯双手双脚一起用力娴熟地翻上墙头，嘴里还叼着一袋包子，骑在墙头上歇口气，一扭头就看到了墙下面无表情看着她的江濯。
江濯一眼就认出了她，单卿宋的姐姐。
可少女似乎没认出他来，不慌不忙地跳下墙头走过去捡起他脚边的书包拍了拍灰，挂在肩上。
她自顾自的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子就啃，边啃边凑过去看江濯手里的记名册，“不是我们高中部的吧？”
江濯没说话，眼睁睁看着她把半个包子直接塞进了嘴里，还没嚼完咽下去，又从袋子里拿了一个，随后把剩下的包子一股脑塞进他怀里，“包子给你，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当做没看见我。”
那袋包子是刚刚单姯用嘴叼进来的，包装袋提手口上甚至还有她的口水。
江濯皱着眉，一脸嫌弃的把包子塞还给她，“我不要，包子还你。”
单姯嘁了一声，重重咬了一口软乎乎的肉包，满嘴食物口齿不清道：“不识好歹，懒得理你。”
见她转身就走，江濯连忙抽出高中部的记名册放在上面追问，“你叫什么名字？”
单姯头也不回地朝后挥了挥手，随口瞎编，“张三。”
江濯无语地瞥了一眼少女的背影，在记名册上稳稳落下一串字：
艺体楼高三20班，单姯。
“艺体楼高三20班，单姯！”升旗仪式结束后，高三年级主任老高举着话筒点名批评，中气十足的嗓音通过学校扩音器传遍操场的每一个角落。
立在人群中央的单姯被这大嗓门震得悚然一惊，原地抖了抖，瞌睡虫跑了大半。
她迷瞪瞪的环顾了一圈四周，犹疑地举起右手，提起嗓子大声回了一声，“到！”
济英三中一向纪律严明，升旗仪式更是不许下面的学生交头接耳有小动作，因此每个班班尾都立着一位戴着红帽子监督纪律的学生会成员。
整个操场上除了领导的讲话声，就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风过树叶簌簌而响的动静。
单姯的这声“到”显得格外突兀响亮，像是瞬间点了周围几个班同学的笑穴，一时间操场上爆发出难以克制的笑声，笑声像秋季拂过麦田的风掀起阵阵波浪般起伏的麦浪。
带着难以抗拒的节奏会传染一样，不过片秒，整个操场的人都在笑。
只有单姯一个人在状态之外，左顾右盼地发懵。
升旗台上的年级主任显然被她这反应气到了，一只手举着话筒，另一只手气得颤巍巍指向高三20班的位置，“你到！你还好意思到！高中纪检部那么多同学都抓不住你了是不是？你回回迟到都被初中学生部的小同学抓到，丢人就算了！你还丢人都丢到初中部去了！”
年级主任话音刚落，底下爆发出阵阵大笑。
被公开处刑的当事人却没什么大感觉，只扬了扬眉，双手坦坦率率地插兜对周遭投过来的目光回以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般洒脱张扬，将青春时期少年人怀揣心底的大胆莽撞无所顾忌地摆在了明面上。
通报批评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上周被罚跑了五千米跑圈的单姯并未长记性，下周该迟到照样迟到。
以至于之后的每个周，对于济英三中的学生来说，升旗仪式最有意思的三分钟，就是单姯被单独拎出来公开处刑的环节。
江濯没想到最后找上门的不是单姯，而是几个高中部高年级的男生，他们在教室里堵到他，把他生拉硬拽到了学校公关厕所旁边的桂花小道里。
领头的男生伸手粗暴地拽下江濯的书包随意丢在了一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小弟弟，就是你每天逮着记单姯的名字？”
他们各个人高马大，江濯被围在中间像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鸡崽，但他却抬起头目光灼灼，顶着被拍红的脸反问：“记她的名字和你有什么关系？”
见小屁孩没有半点被吓破胆的恐惧，反而还有勇气质问自己，男生不爽地伸手推了他一下，“那是老子女朋友！你说什么关系？”
毫无防备的江濯被推得狼狈地跌坐在地上，领头的男生顺势蹲在他身前，掐起他半边脸颊的肉晃了晃，“你说说你一个初中生管什么高三的闲事！小屁孩儿，你要是再没眼力见，小心哥哥把你屁股打烂！”
他话音刚落，身后有人一脚猛地踹在他屁股上，直接给他踹得双膝跪地，正正给江濯行了个跪拜大礼。
被踹了屁股腚的男生扭头破口大骂，“操！谁他妈……”
“你要把谁屁股打烂？”身后有道凉凉的声音打断了他。
被踹跪的男生一听声音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态度一改之前的嚣张，摸着后脑勺对着突然出现的单姯憨笑，“单、单姯你怎么来了？”
她身上还穿着舞蹈训练服的纱衣，头发盘成了丸子头，整个人带着股仙气儿的干净清爽。
单姯对男生视若无睹，转身去捡起角落的书包，拍了拍书包上面的污脏，又把目光投向地上的江濯，朝他伸出手，“地上有黄金啊，你赖着不舍得起来？”
江濯看着伸向自己的这只手，手指细长白皙，掌心的掌纹清晰深长。
他抿了抿唇，撑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收紧成拳，无视掉单姯有意拉他一把的手，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低着头，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搓着脏兮兮的掌心。
高年级的男生一见单姯这举动，不理解地囔道：“不是单姯，就是他！就是这小孩儿回回记你名字害你被罚！我这帮你出气呢！”
“出气？”单姯皱了下眉，无所谓地瞥了扬言给她出气的男生一眼，“他爱记就记呗，多大点事。”
说完她拉过江濯，临走之前冷着脸警告男生，“你下次再敢找这小孩儿的麻烦，我就把你屁股打烂。”
男生悚然一惊，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腚。
单姯一直拉着江濯走出校门才松开他，把手里的书包递给他，见他慢吞吞接下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叹了口气提议，“小孩儿，请你吃烤肠？”
江濯闻言抬起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视她，“你不仅天天迟到，还早恋是吗？”
单姯皱眉，“谁跟你说我早恋了？”
“刚刚那男的，说他是你男朋友。”江濯一字一句，确定自己咬字清晰无误。
单姯却不屑地“嗤”了一声，双手抱臂扬唇笑，“我还说我是他爹呢，你也信？”
她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江濯抱着书包，随即笑了，“好，吃烤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