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太脚步匆匆，耳边的声音不断变换，商贩的叫喊声减弱——王宫近在咫尺。

畅通无阻地通过内部的关卡，以太甩了甩垂落在额前的金发，王宫内的建筑高大密集，阳光很难洒落，他干脆把兜帽拉了下来——也是鲍德温四世专门差人送来的，大概是看他实在学不会包头巾。

“王上在哪里？”以太走进一间正厅，问路过的一个侍者。侍者不语，只是指了指门口的方向，以太转头，他刚刚从一条岔路拐进这里，此刻打开的却是这个房间唯一的大门。两扇门之间的缝隙变宽，阳光随之斜射入室内，光束的散射使室内明亮起来，以太下意识挪了挪眼睛，纯黑色的马匹从远处疾驰而来，当颅上镶嵌的宝石格外闪亮，熠熠生辉。靠近门扉时，马背上的人一拉缰绳，马蹄立刻一顿，改奔驰为徐行进了内室。鲍德温四世翻身下马，白色的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弧线，立刻有人上前牵马。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找我有事？”鲍德温四世看见以太还在旁边发呆，语气加重了些，“以太？”

“啊，王上，我确实有事要和您商议……”以太一下回神，将心里的惊叹压下，又把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归结于天气原因，“我适才只是惊叹于您的马技娴熟。”

鲍德温四世看着他，停了一下才说，“你不会骑马？这倒是……”话音逐渐减弱，问题已经很明显了，不会骑马，怎么从欧洲千里迢迢的来到耶路撒冷？以太倒没觉得有什么，这本来就是没法撒谎的事实。再说他身上的秘密已经多的解释不过来了，与其用一个接一个的谎言掩饰，还不如都说实话。最关键的，他不认为鲍德温四世会被这些影响而改变态度，毕竟他自己的生命也依靠着这些“谜团”才得以挽救。

鲍德温四世果然没有再提，过了一会儿，他微微颔首，“在我们离开耶路撒冷之前，你……”他话音一顿，“我亲自教你。不是还有事吗？来。”

以太的眼睛快速眨了好几下，这次身体倒是先于大脑做出了行动，紧紧跟在鲍德温四世身后。至于大脑，恐怕还需要一会儿才能恢复功能。

穿越地中海沿岸的低矮丘陵，向西南横跨西奈半岛，就靠近了阿尤布王朝的边境，向内深入，开罗——这颗埃及的明珠，帝国的心脏，此刻笼罩在截然不同的氛围之中。

自从萨拉丁去年冬天遭遇了那场大败，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带着严重减员的军队回到埃及，整整几个月都在休养生息和洗刷“大败”所造成的巨大丑闻。民众们无法接受这样一位杰出的□□卫士竟然在十字军的手下遭遇了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惨败。夸张些讲，这几乎动摇了一些人的信仰。通过不断地宣传敌方同样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以及本方对伤员的优先照看，不离不弃，终于在初春遏制住了不断下滑的人心。

然而新的麻烦接踵而至，大马士革的治理者，萨拉丁之兄图兰·沙阿不仅挥霍成性，荒淫无度，而且很显然无法有效的应对近几年叙利亚地区发生的大旱，土地荒芜，人口流失。苏丹毫不犹豫的将其撤职，可后者回到开罗，依旧贪婪地索取富饶的巴贝克作为封地——那里并非无主之地，而属于为萨拉丁和平献上大马士革的穆卡达姆。这样的两难抉择近些日子一直困扰着萨拉丁。

“哈里发。这是从巴贝克送来的最新消息。”沙达德，萨拉丁的首席谋臣，将一份信函放在桌上。

萨拉丁半倚半坐在柔软而宽敞的长条椅上，闻言坐直了脊背，眼神锐利起来，用短刀挑开火漆印章，抽出那薄薄的一页纸一目十行地扫视过去，嗤笑一声，“还是那些搪塞的话！这个穆卡达姆，这样拖延时间，言语含糊，不过是看我吃了一场败仗，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沙达德没有去看那封被扔到地上的信，而是淡淡地回复道，“您之前惦念他献城有功，不愿以武力相逼。可他却把这当成了示弱，再不以雷霆手段镇压，恐怕国内的局势也会有变。”

萨拉丁皱了皱眉，站起身，在颇为宽敞的起居室走动，光影明明暗暗，衬得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清，沙达德也不催促，在一旁垂手而立。

“可这样对待功臣，首先我于心不安，其次对自己的臣民挥刀，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恐怕对我们也损伤不小。”

沙达德摇了摇头，“谁说要您真去大开杀戒？围而不战，不出几月，城中即使有再多余粮也该耗尽了。那时穆卡达姆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萨拉丁思虑了一会儿，“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如今正是盛夏，我们就再等一月，初秋便出兵围城！”

沙达德单手置于胸前行礼，内心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萨拉丁从来不是只会空讲仁义的圣人，也同样是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信奉武力的常胜将军。

但是，他的内心升起一丝忧虑，一个昙花一现的麻风国王，无论多么惊才艳艳都不为惧，可要是真如密报所说，他的病情有了好转，那可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