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没有脚步声，没有枪声，没有光亮，什么都没有。

伤处一阵一阵的疼，齐洛抓着周承霄的外套，强撑着站起身，然而还没走出两步，脚下不稳直接摔了出去，这一次他直接滚落到了山坡的最底部。

运气不佳，头部撞到了树上，齐洛只觉一阵眩晕感传来，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散乱的手电筒的亮光，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这里有人——”

是警察。

齐洛强撑着冲来人抬起手，他想说快去救周承霄，然而尚不及开口，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医院。明媚的阳光顺着被擦拭的纤尘不染的窗户照进来，床头花瓶里娇嫩的花朵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一切都是干净、温暖、安全的，昨晚惊心动魄的一切仿佛只是场梦。

可被绷带缠住的右腿还有隐隐作痛的头和脖颈处的伤痕骗不了人，甚至还有手臂上的擦伤都是佐证。

记忆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齐洛掀开被子就要下地，恰好这时蒋拓和顾胜桐推门进来，见状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将人按住。

“别乱动。”顾胜桐站在蒋拓身后拧眉道，“你伤的很重。”

齐洛问：“周承霄呢？”

回答他的是满室寂静。

齐洛几乎是迫切的盯着两人，又问了一遍：“周承霄呢？”

没有得到回答，齐洛再次尝试起身，蒋拓按着他，目光相对，蒋拓率先移开了目光，低声道：“孔渊被抓了，但据他说周承霄坠崖落水了，警察目前还在找。”

蒋拓没有告诉齐洛的是，那一带的水流非常湍急，人落入其中，生还率非常低。他不敢也不能说，要说也至少等齐洛的身体状况好转之后。

他担心齐洛现在的状态会承受不住。

齐洛心下一沉，昨晚周承霄离去时跟他说的话似乎又响在耳边，让他头疼欲裂。他颤抖的厉害，脸色苍白的不成样子。

蒋拓吓坏了，立即就要按铃叫医生过来。齐洛拦住了他，喘息着说：“……我没事。”

短暂相贴的手指传来齐洛冰凉的体温，蒋拓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谁能想到好好的平安夜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周承霄更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齐洛靠坐回床头，神色非常疲惫。顾胜桐一语不发，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齐洛接过的时候，虽极力控制，还是无法控制手的颤抖，杯中水洒出来一些，打湿了顾胜桐的手指、裤脚和鞋子。

齐洛低声说：“抱歉。”

“不，不用道歉。”顾胜桐抽走齐洛手中的杯子，又用纸巾替他擦了擦手，才道， “该说抱歉的是我。”

是他带齐洛出门，却没有保护好他。如果他寸步不离的守在齐洛身边，如果他没有弄丢手机，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没有人知道当他找到自己被随手丢弃在酒吧后巷的手机，看着上面并未删除的信息内容时，是什么心情。

孔渊为了报复周承霄盯上了齐洛，为了抓住齐洛，他又盯上了自己。是他太大意了，以为有顾氏的光环罩着，没有人敢动他们家的人，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顾胜桐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报警，万幸齐洛还活着。

齐洛对顾胜桐道：“不是你的错。”

这件事，他也好，周承霄也好，顾胜桐都好，他们都是无辜无错的，唯一犯错犯罪的只有那个叫孔渊的疯子。

*

齐洛醒来后，警察过来进行了简单的问询。

齐洛能提供的信息警察基本都已经掌握了，所以警察没待多长时间就离开了。

顾胜桐送警察离开，留在病房的蒋拓对齐洛道：“你睡一会儿吧，我们都在，有事叫一声。”

齐洛点点头，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不能控制的回想起昨晚。周围实在太黑了，他甚至没有看清周承霄离开前看他的眼神，但是梦里，他已经重温了无数遍——是不舍、是愧疚、是满怀怜惜和爱意的。

齐洛的内心非常恐惧，如果周承霄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昨晚就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他都没来得及跟周承霄说些什么。

虽然他也不知道，以如今两人的关系还能说什么，可心底还是被无尽的后悔包裹住了。他只能将自己深深地埋进被子里，由此寻求一点微薄的安全感。

思虑深重，还有身体上的疼痛，再加上药物的作用，齐洛很快睡了过去，但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锁着，仿佛深陷在某种可怕的梦魇里。

再醒来，齐洛看见了顾钧翊。

国外大雪，航班延误，顾钧翊也是第二天早上才搭上回国的班机。他身上裹着长款羊绒大衣，风尘扑扑，显然是下了飞机就直接过来了。

齐洛叫了一声顾大哥，顾钧翊眼底满是关切，他温声道：“我吵醒你了？”

齐洛摇摇头，说：“没有。”

很奇怪，在面对蒋拓和顾胜桐时，他还能撑着控制情绪，可当顾钧翊出现，看着他脸上温柔关切的表情，齐洛忍不住眼眶发烫，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家长，什么都没说，只想要哭一场。

顾钧翊并不是话多的人，苍白的安慰顾胜桐和蒋拓早就说遍了，他只是递给齐洛一张纸巾，静静地陪着他。

身体很虚弱，齐洛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他深陷在梦境之中，时而梦到昨夜分离的苦痛，时而梦到看到周承霄尸体的绝望，最后一个混乱无序的梦境，是周承霄平安回来了。

齐洛几乎喜极而泣。

轰隆——

惊雷伴随着闪电撕裂夜空，齐洛猛地从病床上坐起身，却见身处的依然是冷清的病房，面前并没有周承霄的身影。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瓢泼的大雨拍打在玻璃上，发出极大的声响，仿佛世界末日。此时是晚上七点钟，一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周承霄的线索。

齐洛裹紧被子，在这温度适宜的病房内，感觉到很冷。

在病房的日子很无聊，齐洛每天数着日子，等着消息。起初他还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心底的希望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满心冰凉的恐惧。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周承霄失踪的新闻。

为了齐洛的身体考虑，蒋拓拿走了他的手机。齐洛不想让朋友担心，并没有提过手机的事情，只在顾钧翊来看他的时候，借了顾钧翊的手机。

顾钧翊没有犹豫的将手机解锁递了过去，而后退出了病房，还体贴的关上了房门。

齐洛内心十分感激，他觉得自己毕生的好运气都用在了遇见顾钧翊上。

他快速搜索词条，那些新闻一条又一条，密密麻麻的，翻都翻不完，可都没有他要找的答案。评论区的各种评论，大都指向一个结果——死亡。

满屏都是不好的消息，让他不忍再看，将手机倒扣过来，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必面对。

齐洛觉得喘不过气，修长苍白的手指抓着心口的位置，似乎想要将那颗心掏出来，这样就不会痛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落在洁白的被子上，留下一片明显的湿痕。

“我相信你了……”他痛苦的想，“周承霄，我相信你了，相信你的爱可以做到长久和忠诚，我原谅你，不再恨你怨你了，所以不要再躲了，求求你，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