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的夜晚,极静。
只有寥寥数人坐在里面,手里打着吊瓶,似睡非睡地玩着手机或者盯着天花板发呆,眼神里透着一丝疲惫和无聊。
屋内柔和温暖的灯光打在蓝心脸上,仿佛落日余晖爬上她略显稚嫩的脸庞。
她满心欢喜地跑进来,却没能遇到那个让她让她继续欢喜下去的人。
“你好,有什么需要吗?”
一道温和的声音打破了诊所内的寂静。在前台坐着的是一个面向温和的中年男人,身穿白大褂,戴着一副黑色方框眼镜,透露出一股儒雅的气质。
他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温柔地看着蓝心。
蓝心目光触及眼前的男人,呼吸陡然一滞。
她微微瞪大眼睛,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因为这个男人的眉眼间,温婉之意尽显,有七分像颜妍,不,是颜妍有七分像他才是。
无疑他就是颜妍的父亲,这所诊所的医生。
“我感冒了,想输液。”
蓝心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面前站着的虽然不是颜妍,但是想到这是颜妍的父亲,蓝心的心就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喉咙疼吗?”
“疼,很疼。”
蓝心一边回应,一边配合地张开嘴,让颜峰查看她的喉咙。
颜峰微微俯身,仔细观察了一番后,神情略带凝重地说道:“喉咙肿得有点厉害,要输点消炎的。”
说罢,他从抽屉拿出一个温度计递给蓝心,让她找个地方先坐下来测测体温。
蓝心接过温度计,眼神却忍不住在诊所内四处环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满心期待能捕捉到颜妍的身影。
然而,她寻了又寻,依旧不见颜妍。
期待像一颗被剥落的珍珠,散落在地,被无情的秋风摧残着,留下一地空荡与失落。
她走到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差不多时间好了,颜峰朝蓝心走来,查看温度计:36.7°,并没有发烧。
“小姑娘,没有发烧,平时有对什么药过敏的吗?”
“没有。”蓝心礼貌地笑了笑。
颜峰微微点头,拿着单子朝里走去,喊了喊谁的名字,随后从屋内走出一人。
蓝心心头一紧,朝身后看去,却发现只是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护士阿姨,手里拿着三瓶药水,正朝蓝心走来。
本来抱着的期待,在这一瞬间又如泡沫般破碎,再次落空。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满心无奈,还是没能看见颜妍。
蓝心盯着药水瓶,一滴一滴下落,彷如一条缓慢流动的河流,时间仿佛也被拉长了。每一滴药水都像时间沙漏,让蓝心沉浸在这单调而重复的节奏中,去思念一个女孩。
在她曾经停留过的地方,去想念,去思考,蓝心觉得自己感到幸福,一种久违的只属于她单方面的幸福。
蓝心缓缓闭上眼,在黑暗中,颜妍的面容在脑海里渐次清晰,一点一点,描摹出温柔的青春的模样,那样明媚阳光地笑着,一步一步,让她整个人融化在那美丽又迷人的笑容里。
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三瓶水已经到了尽头,她也该离开了。
颜峰告诉她明晚再来一次,大概俩针就应该好了,如果依旧没有好,就来三天。蓝心顺便也拿了几盒药回家吃。
蓝心刚走到诊所门口,秋日的一阵凉风便朝她迎面吹来,拂过她微红的脸颊,带来寒意阵阵,她不禁缩缩脖子,把外套拢了拢。
今天没有见到颜妍,蓝心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秋天的落叶,被风吹散后,孤零零地落在地上,无人问津,任人踩踏。
打车回家之后,蓝心吃完药就早早睡下了。
她期待着明日的到来,期待能早点看见颜妍,期待明天的诊所里有她的存在。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期待黎明的到来了。
颜妍的存在就像一首动人的旋律,在蓝心的心底不停回响,而且还是是一首单曲循环的歌,令她熟悉又陌生。
然而,那之后一连输了俩天液,蓝心已经感到完全痊愈,却仍旧没有在诊所看见过颜妍。
在最后一天输液的时候,蓝心踏进诊所天空就已经开始飘起小雨,等到输完的时候地面已经全部湿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蓝心用棉签按压住针口,等了了好一会,本想等雨停了再走,但这雨越愈演愈烈,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蓝心出门时没带雨伞,无奈之下,她在手机上叫了个滴。
此时,她的心也下起了大雨,无声的大雨。
感冒好了,就不会再来这里了,也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颜妍了,除非自己再有病,呸,虽然相见她,但也似乎不能这么咒自己。
手机屏幕上提示着,司机还有四分钟即将抵达。
蓝心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走出诊所,站在屋檐下静静等候着。
路上车水马龙,飞速行驶的车溅起了好大的水花,这些水花在车灯照耀下有了形状和颜色。
蓝心看得恍惚了,突然,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地上有黑影把她的影子遮住了。
是一把伞,头顶出现了一把伞。
蓝心的心瞬间狂跳起来,跳得格外快,仿佛要冲破胸腔。
她缓缓转头,看向身后。
惊鸿一瞥,恍如当年。
颜妍的脸近在咫尺,近到可以清晰地看见她嘴角旁的黑痣。
她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头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比蓝心记忆之中要长了许多。她手里稳稳地撑着一把伞,不大不小,刚好罩住她们两人的身体。
蓝心瞬间呆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她们之间的空气很安静,她的心跳却如擂鼓,泛起波涛汹涌,身子轻飘飘的,仿佛置于梦中,带着不切实际的虚无感。
蓝心庆幸这场大雨,盖住了她排山倒海的心跳声。
“这把伞你拿着吧。”别又感冒了。
颜妍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低沉,像一根撩人的羽毛,一点一点地撩拨着蓝心的心脏。
蓝心紧致地低下头,根本不敢去看颜妍的脸,有些手足无措,她伸手去接过伞柄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颜妍的手指,温暖的,带着颜妍的体温。
蓝心的脸瞬间红透了,感到耳根开始不争气地燃烧,滚烫滚烫的。
“谢谢你。”
蓝心还是低着头,不敢去看颜妍,她心里做着斗争,想要开口去说“好久不见”,却感觉难以开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知说什么才好。
就在这时,滴滴到了,它发出催促的喇叭声。在黑暗的雨夜里,仿佛是催命的黑白无常,提醒着蓝心回到现实。
蓝心猛地回过神来,拇指下意识摩挲着伞把手,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不舍,真的舍不得走了。可她自己也清楚,停在这里,似乎也不知道还能和颜妍说些什么。
她很想逃离这个令人尴尬但又心动的场景,脚步却像是被钉住了一般,没有挪动。
她还想多看几眼颜妍,把眼前这个人的模样深深地刻入心底。
就在这时候,手机上司机拨来电话,蓝心看着手机屏幕,犹豫了一下,没接,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朝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走了几步,她突然又停下来,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鼓起勇气转头去看颜妍,她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不舍与留恋,终于在大雨中开口。
“好久不见!谢谢你的伞!”
她喊的格外大声,声音在雨幕中回荡。
她就那样远远的看着颜妍,目光坚定而神情。
在雨中,颜妍的面容被雨水模糊、稀释,可在蓝心眼里,却格外清晰,清晰得如同烙印在心底的印记,永远无法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