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方念喜欢出门，水母不放心下给她带了许多能够御敌的东西。

身上挂的配饰太多，方念有种要被压断脊椎的错觉，而水母还不满足，又想给她戴上一件附了妖术的项链。

“我给你戴上。”

方念反抗不了，只能随她。

抬头看着水母的桃花瞳，方念有些出神。

她这短暂的十几年人生里见过太多人，小时候被当成异类看到的人间是炼狱，后来被长公主收养也没有感受到所谓的爱，某些时候方念会觉得她称作母亲的那个人没有任何感情，不会笑也不会哭，像一尊会动的石像。

而眼前的妖怪则更像一个人类，也更像俗世中的大多数母亲一样。

方念起初有些戒备，但慢慢地就有些沉溺这种感觉，对于别人施予她的好，她一定会加倍偿还回去，所以她一直在想自己能做些什么。

水母见她呆愣愣看着自己，忍不住弯腰摸摸方念的脑袋，“怎么？想家了吗？我能让你今晚的梦稍微美妙一些。”

家？

方念眼神黯淡，她没有这个概念，对她而言哪里都是房子。

她抬手握住水母作乱的手，抬头看她：“您想找的那个母亲，有头绪吗？”

说起这个水母的笑容就苦涩很多，“没有。”

通过眼睛能够看到人的心，眼前的孩子太过成熟，似乎什么都懂，水母的耳旁又响起故人的声音。

于是她学着那个人的样子，双手撑着膝盖稍稍蹲下，平视着方念的双眼。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可以不用那么累了。”

方念一怔，这句话从未有人对她说过，平静的心湖似乎被丢入一颗小小的石头，水面荡起波纹，一圈又一圈。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似，抬头坚定道：“或许我可以帮您，能讲讲您的故事吗？”

这句话方念并不是夸大，虽然母亲没有给她爱，但给了富足的生活和足够的权力，另外她也能和一些小妖怪打听，虽然要付出一点代价。

水母并不认为一个人类能够帮她，但看着方念认真的样子，今日不说明白怕是会被缠上。

她无奈笑笑，思绪似乎飘回了从前。

“不过是我刚化形被其他妖怪打伤，被迫逃到岸上然后被一个人类救了，那时化形是孩童模样，她自顾自当起了我的母亲。”

水母耸耸肩，似乎很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人类的寿命短暂，我尽了力也只能让她活到八十岁，无趣。”

方念见她眼底是明晃晃的怀念，也只能感慨对方的口是心非。

这些妖怪好像都没有人类该有的狡诈。

方念看着身上这一堆妖术饰品，想要回去的心思突然淡了许多，她晃晃脑袋将那些堕落的想法驱逐出去，随后伸手拉住水母的衣袖，给出承诺：“我会帮您的。”

说完便带着一身装备穿过妖术屏障。

饰品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响声透不过海水，水母看着方念走远。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袖，感慨一声，“女儿比母亲讨喜。”

“是吗？”

背后冷不丁的一声将水母吓了一跳，回头看是方颖。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还真是有点惊悚，水母暗恼：“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方颖没有回答，她抬手捂住右肩伤口，“她走了吗？”

水母也习惯了这人。

虽然觉得眼前人很危险，但既然月明喜欢，水母也只能关照着。

不过她语气算不得好，悄悄往后撤了半步，“嗯，她去找能够治疗你身上诅咒的东西，若是撑不住，记得戴上那鲛人泪。”

水母用妖术覆盖她的伤口，话说这么久了她还不太清楚这伤到底是为什么。

她随口一问：“你这伤到底怎么来的？”

右肩上的疼痛逐渐减轻，方颖瞧了瞧水母额头上的十字伤痕，随后看着头顶的游鱼：“利益相争而已。”

似乎被这句话刺痛，水母忍不住讥讽：“你们人类真是麻烦。”

方颖没有辩解，破天荒笑了笑：“难道妖怪不会吗？”

水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妖怪当然也会，越是聪慧的妖怪越是精于此事，月明的母亲也是死于利益。

而像她和月明这种与世无争的性格，海底认识她们的都觉得她们懦弱，还有觉得她们脑子有问题的，甚至给她俩取绰号。

寂海双傻。

水母的嘴角抽了抽，她没有反驳，不情不愿地叮嘱方颖：“近期妖族不太安分，不要像上次那样到处乱跑。”

方颖有些晕眩，她坐在那方凳上，小心藏起自己的异样，单手撑着脑袋闭眼，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们不想做点什么吗？”

水母不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调侃：“怎么？你想让我们上岸吃人？”

方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她并不在意对方话语里的嘲讽。

再次睁眼，方颖眼中的野心一闪而过。

她没有做解释。

方颖对于喜欢的人一向很大方，当初看中方念的才能，便如对方意愿做方念的母亲。

朝中人对于身份异常看中，方念孤女出身难免被人轻视，方颖知道自己没有感情，但她明白怎样才能让方念过得舒服些。

她给方念住了最好的宫殿，请了帝师教导方念，调动自己的私卫保护她，又分了自己的部分权力给这个女孩。

长公主的重视就是最好的保护。

现在对于月明她也是一样的态度，虽然对方傻傻的，整天什么都不想，但方颖不会觉得对方不需要。

不过金银珠宝对于妖怪来说应该不算什么，所以方颖就打起了另外的主意。

从月明和水母透露的信息来看，妖族就是一盘散沙，而且还有严重的血脉歧视。

或许她能拉拢那些被排挤的妖族。

另外妖族势力划分太多且不团结，只要稍微放点火就能惹得它们内斗。

所以将它们分化再整合，这条路是可行的，或许她能给月明弄个王位坐坐，她就做王后。

想着想着，方颖脸上裂开一个诡异的笑容，仿佛下一秒就要“桀桀桀”，看得旁边的水母一阵冷汗。

她忍不住小声吐槽：“这到底谁才是妖怪。”

水母忍不住看向那尊神女像。

她虔诚许下愿望：神女大人，快让这个疯女人走吧。

“轰隆隆！！”

水母被这惊雷吓了一跳。

她惊慌看向神女像，却惊悚地发现神像好像在盯着她。

眨眼再睁眼却是一切如常。

水母擦擦头上的汗。

一定是最近太累，所以出了幻觉。

她疲惫走进自己的房间，又不放心地交代着：“不要乱跑。”

方颖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水母的背影。

方才她好像听见了水母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