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冰泉宫走去的路上，三人皆是愁眉不展。
长湛道：“哥，上官城主他这是在赌吗？赌妖族会先沉不住气？”
“嗯。”长昭应道。
“可……”长湛挠了挠头，“蛟龙和钟灵谷的事又是怎么回事呢？如果妖族只是想用推倒天怒山作为要挟，那何必搞这两出？”
“警告。”天择淡淡道。
“什么意思？”长湛问道。
“它们想警告人族，妖族这一次不会坐以待毙。它们先在江都最繁华的地方伤人，又在人族最盛大的庆典中伤害修士，最后以天怒山作为要挟，一次比一次明目张胆，如此循序渐进，说明它们一定做足了准备，不达目的不会轻易罢休。”天择冷静分析道。
长湛一听，不禁有些慌乱：“那如果我们按兵不动，岂不是会惹怒它们，它们会不会做出比之前更过分的事情来？”
“难说。”天择道。
长湛差点想翻白眼，没好气道：“你们上官家是赌徒出身吗？”
天择没理会他的挖苦，道：“明日我会去劝劝城主的。”别人说话不管用，但他这个“天下第一”的孙子却不同。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全人族的命运，绝不能仅凭一人决断。
远处飘来清冷的梅香，在这依然燥热的八月天里显得十分违和。
明明都是一起出的朱华殿，虞无烟居然比他们三人早到，已经和天生一起坐在院里煮茶了，而天择这一次难得没对虞无烟露出不耐的神情，虞无烟不禁有些诧异。
天生道：“天择心情不错。”
“嗯？”天择略一挑眉，没明白大哥为什么这么说。
天生却没解释，只是温和一笑。
几人围在炉火边，一边饮茶吃点心，一边跟天生说着这些天里经历的事情。
“天生哥，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要不是云碎姐姐在，他们俩不知道得打成什么样。”长湛回忆着那日长昭被拉入死境的情景依旧心有余悸。
长昭闻言，略有些诧异地望向天择，只见天择十分淡然道：“是我冲动了。”
“原来天择也是会冲动的人吗？”天生逗趣道。
“会的。”对在意的人都会冲动的。天择想着，却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他其实理解长昭的顾虑，也知道分寸，在除他们二人以外的人面前他们只能是表兄弟，但他希望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长昭的一切都可以属于他。
“不过……”长湛挠了挠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哥，那个女修当真是妖灵吗？”
长昭没想到长湛还会提起这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啊，对，她是妖灵。”
“那她怎么没有妖气？”长湛问道。
闻言，众人皆是微微一怔，随即长昭道：“那时候附近都是瘴气你忘了吗？许是瘴气影响，所以我们才没闻到妖气。”
长湛撅着嘴，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是吗……”
“不然还能是怎样呢？”长昭道。
“好吧。”
见长湛终于不再多问，长昭终于松了口气，天狼国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他也不希望长湛也掺合进这么复杂的事情里。
天生不安地抬眼看向虞无烟，虞无烟冲他温柔一笑，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天择的眉头轻蹙了一下，很快扭过脸，装作没看见。
他们一直在冰泉宫待了一整天，直到天完全擦黑才准备离开。
天择起身，余光里见虞无烟没有要走的意思，憋了一整天的气终于忍不了了，语气不善道：“你还不走？”
虞无烟对他这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笑了笑，故意道：“不走，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在这儿。”
“你——”
眼见天择怒上心头，天生连忙劝道：“不是那样的，烟儿开玩笑的，我有话想和她说所以多留她一会儿，你们先回吧。”
“烟儿？”天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重复了这两个字，看向他们俩的眼神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可别这样叫，我恶心。”虞无烟看也不看他一眼，懒懒道。
天择一句话都不想再和她多说了，转身就拉着长昭回了生云宫。
长湛在后面追了一路，气急败坏道：“上官天择，那是我哥！我亲哥！你自己哥哥被人抢了就来抢我的吗？”
天择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长湛，面无表情道：“是啊。”
“？”长湛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的哥哥已经被天择拉进屋了，他在外头“砰砰”敲门，“喂！上官天择，你干嘛呀你？”
长昭心道：他干你哥……
天择看着长昭有些无奈的神情，笑着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道：“我有事要问表哥，他今晚在我这儿睡。”
长昭闻言，不自觉地想往后退，却被天择抵到了柱子上。
他想加深刚刚那个轻吻，长湛的声音又在屋外响起。
“什么事儿要问一个晚上啊？”
被打断的天择蹙了蹙眉，道：“啧……你别管。”
“我亲哥我还不能管啦！上官天择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霸道呢？”长湛气到捶门。
“再把我房门锤坏，我连早上那颗罗汉松一块儿找你算账。”天择冷声道。
门外的长湛果然安分了，一边回屋一边委屈地嘟嘟囔囔：“你们好过分啊，一个两个都背着我说悄悄话……”
听着长湛终于走远的脚步声，长昭松了口气，但一想到自己身处何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天择看着他紧张的样子，轻笑道：“表哥，我是真的有事要问你的。”
长昭半信半疑：“何事？”
“天狼国的事。”
长昭闻言，立刻严肃起来，正襟危坐道：“怎么了？”
“表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天择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许端倪。
长昭躲闪着没回答。
“那个女修根本就不是妖灵，她是天狼国的人，对吗？而且还是天狼国很重要的人，否则怎么会有霓霆剑。”天择直接问道。
长昭在心底轻叹一声，心道早知如此就叫长湛低调行事了。
“天择，这件事情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我们有一整夜的时间。”天择道。
见天择这幅不大目的不罢休的气势，长昭觉得有些头大，好在天择也不叫他为难，自己把话全说了。
“十多年前，天狼国有个修士逃离天北，被天狼国追杀了数月，但结果究竟如何无人知晓，我猜，白潮岛上那个女修就是天狼国出逃的那个人吧？天狼国的圣剑向来只传与虞氏血脉，这也是为何虞无忌会说那柄剑应该属于他的原因。天狼国每年来押送妖灵的使者天一城都有记录在册，我都看过，十六年前，有一个名叫虞潇的天狼国人曾负责押送那次的妖灵，她是天狼国主的妹妹，只有她才有可能拥有霓霆剑。”
长昭不禁暗道天择当真是机敏过人，不过就是一柄剑的出现，他就能把所有事情都猜出来。
“表哥，她为什么会变成那副不人不妖的模样？还是说，她从来都是非人非妖，整个天狼……”
天择话未说完就被长昭死死捂住了嘴巴，长昭急道：“嘘！千万不能让旁人知晓。”
谁知他话音刚落，一旁的窗户被毫无预兆地掀开了。两人震惊地望着站在外头不知偷听了多久的长湛，一时都僵在了原地。
长昭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还好刚刚没做什么其他事情……
长湛沉着脸翻窗进屋，十分自然地做到了哥哥身边，道：“你们也太大意了，说这么重要的事情竟连结界也不设一个。”
天择悄悄吻了一下长昭的手心，长昭立即抽回了手，干咳一声，道：“谁知道你现在心眼这么多，还知道弄出假的脚步声骗我。”
“我不骗你怎么能听到这些事情？你是不是永远也不打算跟我说？”长湛气道。
“知道的人越多，对她们来说越危险。”长昭解释道。
“哥，你是信不过我吗？”
“当然不是，”长昭叹道，“知道这些秘密说不准也会找来祸端。”
天择闻言，脸立刻沉了下来：“所以你又打算独自冒险。”
“我……”长昭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哥，其实我早就有猜测了，只是一直没有证据所以没敢跟你说。”
长昭闻言，惊讶道：“你怎么猜到的？”
长湛抿了抿唇，缓缓道：“之前我们收服蛟龙后回到天一城，我本想着去关心一下虞无忌的伤势，谁知却无意间听到了他和虞姐姐在谈话，字里行间的意思听着像是他故意放走了第三条蛟龙。我那时候不敢确定，就谁也没说，后来在白潮岛上，我以为他打不过那个女修，上前去帮忙，结果发现那女修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厉害，虞无忌是在演戏，他想故技重施放走女修。后来，你被拉进死境，他死活不肯让我和天择带着妖丹回天一城求助，一定要自己回去，我想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赶回去通知虞姐姐。再后来就是昨晚，我得到了霓霆剑，刚拿到剑我真的被开心得冲昏了头，今天细想了一番才觉得怎么都不对劲。我本来打算晚上和你说的，结果你回来就被天择拖走了，哼。”
长昭没想到原来长湛那么早就发现他们不对劲了，自己却还当他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想让他知道。
“这件事，再没别人知道了吧？”长昭问道。
长湛摇了摇头，片刻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你们说，云碎姐姐会不会也发现不对劲？”
长昭和天择对视一眼，回想了一下云碎所知的细枝末节，笃定道：“她不知道。阿湛，你之后尽量不要使用霓霆剑，若被人发现了也千万别说出自己是如何得到这柄剑的。早上那阵虽然动静大，但若不亲自来看也猜不出什么的。天狼国这么多年对人族没有二心，我们也不必要在这种时候挑起人族内斗。”
长湛闻言，沉重地点了点头。一想到天狼国真的如自己猜测那般举国皆是半妖，他的心情就十分复杂，日后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虞无忌了。
他今日在冰泉宫曾悄悄找过虞姐姐，想把霓霆剑还给虞无忌。虽然他也很想拥有霓霆，但那毕竟本该是虞无忌的东西。但虞无烟却拒绝了，甚至还叮嘱他保管好，千万不要交给虞无忌。
虞姐姐没细说，但长湛却能感觉到他们姐弟之前有了嫌隙。他本来想不明白为什么，但今天听了天择的那番话他就懂了：虞无忌为了不让天狼国暴露，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小姨。
长湛曾经以为虞无忌是个正直豪爽的人，甚至还有过相见恨晚的感觉，但直到今夜他才看清，虞无忌实则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虞无忌是半妖，他或许会和虞无烟一样维护人族，又或许不会。在人族危急存亡的时刻，霓霆剑绝不能交给这样一个不明立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