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是明月泰没有想到的，附身术刚被人族发现不久，他们对此妖术的研究不够透彻，还不能从被附身的人身上看出端倪。
“以那位少主的修为能习得附身术并不奇怪，如果附身术只能借助死人的身体那应该不难查……会不会是附身在进入钟灵谷的人里面了？可能和你们一起出来的某个人已经死了。”明月泰道。
长昭想了想，道：“不会，它一定是在归宁月开始之前就附身了，否则进不来天一城。”
明月泰捋须颔首，道：“说的在理，此事我会派长老们去仔细查探一番。”
“那现在……”
“现在上官玄正在气头上，谁劝也无用，先陪着闹吧。三派商议后决定把东城门交给我们东洲岛看守，天择若想去见他大哥你们可以从那儿进去，切莫声张。”
长昭眼睛一亮，忙道：“谢谢爹！”
明月泰见他转身就要跑，又将他叫住：“慢着，过来，爹有话要问你。”
不知为何，长昭听着明月泰半是担忧半是无奈的语气，心底莫名紧张了起来：“爹，怎么了？”
明月泰看着长昭，眼神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几次欲言又止，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在一个年过不惑的男人脸上看到这样纠结无措的神情也是难得。
他挠了挠头，短促地叹了一口气，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低声问道：“我方才见你抱着天择，是怎么回事？”
长昭闻言，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其实他大可以说表弟难过，他作为表哥适当安慰也是应该的，可事实并非如此，长昭冷不防听见这问题不免感到心虚，说不上话的间隙里脖颈和耳根都染上了一层不自然的红，在这一片白茫的雪地里很是扎眼。
明月泰看他这反应就明白了七八分，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指着长昭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怎么就……怎么就偏偏是天择呢？爹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但是天择他、他是你姑姑的儿子啊。”
“他不是。”长昭急忙道。
“我知道他不是！可别人知道吗？别人能知道吗？再说了，天择自己也不知道啊，”明月泰一甩袖子负手站到一旁，满脸写着无可奈何，“我当初让你多照顾天择，没让你喜欢他啊！”
长昭低着头，耳朵红得能滴出血来。他低低道：“这并非是我能控制的……”
明月泰转过身来，语重心长道：“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犯错，及时纠正就好。他已经是天一城的城主了，你也不可能一辈子留在那儿吧。”
“这为何是错呢？错在我是断袖，还是错在外人看来我和他是表亲？我们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明月泰的声音猛然拔高，引得周围的东洲弟子们纷纷侧目，他摆手让他们别管，又拉着长昭走到更偏的地方，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你，你说什么？你们，你们两情，相悦？！”
见长昭点头，明月泰只觉得眼前一黑，怎么这才离家三个多月，他那个乖巧懂事的长子就突然让他这么头疼了。
明月泰本来以为长昭不过单相思，待他回了东洲岛见不着天择了慢慢也就淡忘了，谁知竟如此棘手。
“天择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居然还……他疯了？哎，早知如此我就不让你早一个月来陪天择了。”明月泰痛心疾首道。
长昭心道早来晚来都一样，他对天择一见钟情，除非一辈子不见面，否则喜欢上他只是时间有差罢了。
“可我和他毕竟不是真正的表兄弟，您既然不介意我是断袖，那我和天择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长昭道。
“可这在外人看来像什么样？再说，日后你回了东洲，你们相隔两地又要如何维系这段感情？爹是过来人，这种事见过不少，你们这样不过徒增烦恼罢了。”明月泰道。
“东洲到天一城也不过半日，不麻烦。”
“你！”明月泰是万万没想到有一日长昭会比长湛还让他头疼。
“爹，我的事什么时候说都行，现在还是天狼国和那个妖族少主的事更重要些。”长昭学着长湛平日里惯用的招数，赶紧转移话题，脚底抹油跑掉了。
天择和长湛正在马车内取暖。
天择低垂着眼一言不发，不知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直到长昭掀开帘子，带进来一车的寒意他才终于抬起头来。
“哥，爹跟你说什么呢？我看他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长湛赶紧问道。
长昭干咳一声，道：“没什么，就是关于天狼国的事，你都知道的。阿择，东城门是我们东洲看守的，你若想进城去看看天生哥，我们可以去那儿问问天狼国肯不肯放我们进去。”
天择黯淡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光亮，道：“好。”
“我也去。”长湛道，他还没进过天狼国呢，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行，小心些，别惊动了天一城的人。”
三人结伴悄悄往东城门靠去，里头的守卫听说来意后叫来了虞无烟，这才开了一丝结界让他们三人得以进入。
“天生哥怎么样了？”长湛问道。
“我送去雪渊了。”虞无烟道。
长昭对这个回答并不奇怪，问道：“国主不反对吗？”
虞无烟摇了摇头，道：“这种时候天生若真出了什么事，天一城就更有理由除掉我们了。”
天择脚步一顿，道：“对不起。”
虞无烟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淡淡道：“你尽力了。”
她和长昭说了一样的话。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天择在极力阻止了，只是一切终不遂人愿。
“虞姐姐你别担心，我们东洲岛守着一边城门，可以给你们运送粮草的。”长湛道。
虞无烟勉强勾了勾嘴角，道：“不行的，天狼国内数十万人，你们一次能运多少？万一被发现还会连累你们。放心吧，我们暂且还撑得住。”
长湛轻叹一声，没再多说。
四人进入主城，长湛一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禁脚下一顿。
长昭见状，扭头问道：“怎么了？”
“没……我先前进钟灵谷时遇到的幻境原来是天狼国，”长湛看着这里人与妖相处融洽的场景，恍惚间又想起了那头陪着自己出生入死的灰狼，他问虞无烟道：“你们这儿是不是有很多狼妖所以才叫天狼国？”
虞无烟道：“从前是，不过如今都是半妖了，没有纯粹的狼妖。”
天狼国的先祖便是狼妖。
“慢着，”天择忽然道，他看向长湛，“你说你的幻境是在天狼国？”
“是啊，怎么了？”长湛不明所以道。
“谁都不曾进过天狼国，那天狼国的妖丹又怎么会进入到钟灵谷？”天择说道。
几人听了这话，齐齐觉得背后一阵寒凉。
“你是怀疑我们天狼国有内奸？”虞无烟神色凝重。
“不。我怀疑那个对钟灵谷动手脚的人或许猜到了我们能活着出来，它放了天狼国的妖丹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就想暴露你们的半妖身份了，只是长湛在幻境中没发现其他人是半妖，而另外那些进入天狼国幻境的人无一生还。”天择沉声道。
“那岂不是那人早在你们接帖的时候就计划好了一切，并且这次偷盗寒玉根本不是它第一次进入天狼国了。”长昭道。
“可是它怎么离开天狼国呢？这结界除非她们自行打开，否则谁也出不去。”长湛问道。
“很简单。天狼国接了帖，她们必定会开结界出城，那时候它跟着出来就行了。”天择道。
长昭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虞无烟道：“那日你们离开天狼国时，可有什么异样？”
虞无烟回想片刻，目光一凛，道：“那日也是暴风雪，冷得骇人，连我们都很难抵御，就和那时候在城门下一样。”
“雪，它能变成雪？”长湛不可思议道。
虞无烟将拳头握得“咯咯”直响，咬牙切齿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它能无声无息地进入天狼国，雪在这里根本不会被人在意。”
“那它岂不是已经离开了。”长湛道。
四人都沉默了，以他们现在掌握的线索根本不足以推断出那人究竟是谁。
虞无烟眼中忽然亮起一道光，道：“无忌见过它。”
长湛这才想起虞无忌来。曾几何时长湛还曾为虞无忌早晚要回天狼国，而他却无法踏足此地而感到难过，可现在他得以进入天狼国，竟然压根儿没主动想起他来。
“他在哪呢？”长湛问道。
“和那妖灵交手受了重伤，还在昏迷。”虞无烟叹道。
长湛呼吸一滞，有些紧张道：“重伤是多重？他修为也不低，怎么会伤成这样。”
虞无烟摇了摇头，道：“没伤到要害，三五日后应该能醒来。当时他浑身冷得像冰，若非还有呼吸我真以为他已经……”
长湛忽然觉得心头一紧，竟是有几分难受。
“天狼国过去可与徽恶妖族有来往？”长昭忽然问道。
虞无烟不明白他为何忽然问这个，但依然如实回答道：“有。虽很少见面，但会有书信来往。”
“那你可知徽恶妖族有位十分擅长凝冰术的少主？”
虞无烟蹙眉思索片刻，道：“我只知道徽恶妖族族长的女儿似乎很适合修习此类妖术，曾经有过将她送来天狼国修炼的想法，但还没等我母亲回信，他们就已经被屠杀了。”
“她既然懂得凝冰术，有没有可能逃过了那场山火？”长昭问道。
虞无烟面色一沉，但还是摇了摇头：“凝冰术需要水，天一城那一个多月的山火烧下去什么都没了，她如何能撑那么久？更何况我们后来也秘密找过，没有发现任何幸存的徽恶妖族。”
“可眼下看来，她是最有可能的人。”长昭道。
“如果她真的活下来了，那如今想进入天一城只有附身术一种方法。”天择道。
“虽然我们对附身术知之甚少，但这种妖术施展时必定妖力极强，所以她应该是在逃离了徽恶山脉之后才找到寄主的。”虞无烟道。
“那就不会天一城的人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很好找？去到归宁月的人并不多，只要查查这些人是否有被附身的迹象不就好了。”长湛惊喜道。
天择微微颔首，一直紧蹙的眉头终于稍稍放松了些，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对虞无烟郑重道：“我一定会抓住那人，还你们清白。”
虞无烟低低应了一声，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