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月迷津：一群人模狗样的文人墨客推杯换盏，从谈诗论道聊到各界政事，女子一袭白绿衣裳，眉眼微垂，似一枝叶柳展在人群间，浅浅笑着应和。
云岚白了一眼：“装还装不明白，花钱来找认同。”
推开玉连环：云岚打眼一看莫名有一种粗狂的观感，客人皆身着锦料，但总有几处衣角算不得平整，活像园林中有待修建的冬木，台上的女子，一颦一笑明媚爽朗，有客人失手打翻酒盏，她倒率先带头调笑起来。
氛围不错，只是…
云岚侧身看向将涵林，疑惑道：“他们口中的什么摘天圣者、玄夜圣主…是什么？”
将涵林面无表情道：“应是话本里的角色。”
云岚连连后退几步，道：“再换一间吧，这间我们聊不明白。”
路的尽头独有一间，极为显眼，是为醒时客。
木门本就足有百来斤重，云岚这一次又刻意放缓动作，先是推开几分，不见屏风也不见人影，云岚再推开几分，仍是如此。
“来这么早，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何不进来？”
霁川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又做坏事呢？”
“闭嘴…”云岚心中被抓包的心虚之感一瞬而过，大门在此时被将涉月伸手推开，清冽酒香扑面而来，云岚打量此间，倒比前几间都要宽敞得多，案桌一长条的穿过正中，女子身形穿梭在案桌外侧，确保每一摆件都在合适的位置上。
“姐姐好。”云岚连忙行过一礼，问道：“这里怎么就姐姐一人？也没个小厮搭把手。”
女子往她身后看了一番，道：“巡查一番罢了，几位这是初来乍到？你们的引荐人可有些不负责啊。”
“哥几个初入京城，倪二爷本是要带我们一起来这见识一番，奈何早些时候临时得了差遣，离都已有三日，迟迟未归，我们哥几个又实在好奇，便过来了。”将涉月上前答道：“但若不是他有事未来，又怎么会有幸遇到姐姐呢？”
“倪二爷？东街四巷那位？”
“是闻人将军府上那位倪二爷，姑娘口中那位，我倒闻所未闻。”
“噢，原是他的朋友，他确实有些日子没来。”女子笑着走来，眼神在三人身上轻轻掠过，道：“我名白雪薇，诸位有何疑问，都可问我。”
“我见前几间屋子都是人满为何，为何独独这间倒似还未开业，这其间是有何讲究？”云岚望向白雪薇身后的案桌，上面摆的零嘴更是五花八门。
白雪薇道：“这楼中，有人来，也自有人走，孩子们离开时我都会在此举办一场宴会，总卷数多者占首座，次之相送。”
云岚望着这二十余席位幽幽道：“这座位，能坐满一半吗？”哪位输家愿意来着陪跑宴的。
“看情况，好些时候能来一半，剩下的座位会由其余孩子们补上。”白雪薇转身端来桌上托盘，其中盛着各色糖果，笑道：“今个正好收到许多拒帖，诸位可有兴致前来一观，说来也是巧，倪二爷原是卷数首位呢。”
云岚随手抓了一颗放入口中，道：“白姐姐，这卷又是为何物？”
她猜，是代币之类的物品。
“一两银便为一卷。”白雪薇端着托盘面向其余二人，道：“别客气，尝尝？”
这是把她们三当盘菜准备分食呢。
“确实味道不错。”云岚朝她们二人点点头，心想：有些像巧克力，这片大陆居然有巧克力，这店家老板真的是本地人吗？
将涉月抓起两粒，分予将涵林，无奈道：“多谢姐姐好意，只是代倪二送佳人他人入怀中这种事，若是叫倪二知道了，下次喝多了定会拉着我哭个昏天暗地，还是算了吧，这次是我们来的不巧，各屋都已满座，不如下次吧。”
生意也没强买强卖的道理，“既如此，那我差人送几位爷出去吧。”白雪薇放下托盘，上前一步为众人引路，“请。”
回到玄京观，将涉月把玩着糖果，道：“那些酒通常并非是拿来喝的，我在边关时曾听商队的说过，那酒用于泡澡，有极强的洁身净气之效，此法是源于古时部落的婚嫁传统。”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大家都知道后言，人们通常以此抬高一位女人的价格，贞洁、干净，只有在给别人看的时候最有用。
迫害从未结束，它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存续，在人群之中。
“跟个洗脑邪教组织似的。”云岚望向将涉月，想了想，终是没在她面对这个时代发出拷问，说了能如何，她们能将其彻底根除吗？
历史书上从不乏超越时代的理念思想、改革推进以及行政措施，但都因有悖于时代，结果是以失败告终，甚至于，有些举措会激发民怨，更是加速一个国家的灭亡。
至于皇位，无论君主如何英明、仁政，都逃不过受举国民中供养的既定事实。
将涉月道：“嗯，但奈何她们并非行嫖卖娼，出了那门的姑娘也是行妾礼，最奇怪的是，白雪薇作为碧玉楼掌事，竟查不出她与朝中哪方势力有过来往。”
如此赚钱的差事，背后若无势力护着，怎么可能相安无事的长立于此。
将涵林道：“那地方只是看似可行，我们并没找到证据证明，是有人通过此处动的手脚，反推也不能这样反推。”
将涉月把手中糖果放到桌面上，轻轻一弹，糖果辘辘滚向将涵林，将涉月道：“哪能，结果也快出来了。”
“什么？”
“我的人又去审了一遍，一天便能出结果。”
“擅自行动可不行啊皇妹。”
“那不然派你的人去盯着？那手段可不适合皇家里的庄稼人看。”
只怕还会倒添麻烦。
此时，门扉被扣响，将涵林道：“进。”
道童呈上一封册子，道：“师兄，这是是长公主府上人送来的。”
将涵林的手刚要触碰到册子，下一瞬，册子被将涉月抢先拿去，她说着躲到一旁：“我先看。”
“先下去吧。”
“是。”
将涵林看向云岚，眼神不断往将涉月瞟去，幽怨着：你看看她。
云岚耸耸肩：我？我顺水推舟浑水摸鱼呢，她爱咋就咋。
将涵林压低眉毛，道：“待会有空留下来对弈几局？”
“你要留我的人下来，不应该先问过我？”将涉月负手走来，四肢舒展，与她方才躲在角落里偷看内容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是自由的，不是吗？”将涵林道：“怎么？结果印证了你的猜想？”
将涉月依上桌子，把册子递上前来，道：“嗯，我的人办事，靠谱，时间有限又不能用刑，不能保证全部准确，但足够了。”
二人传过册子一看，每位犯人前后口供被分作两页，夹在一起做对比，此前，只有小半人承认自己去过碧玉楼，具体去了哪里、找过谁，再无详细记载，如今这次，除去几个特别嘴硬的，其余皆承认去过碧玉楼后院，只是进过的房间各不相同。
再一看身份，官宦中人不占少数，云岚连连摇头，“人啊，即想保住自己颜面，又想放纵自己的欲望，既要又要，果然迟早得翻车。”
“碧玉楼客人这么多，出问题的仅有他们几个，行动轨迹并未完全重合…”将涵林捡起桌上的糖丸，细细端详，道：“问题出现在零嘴之上？”
每个人口味都各不相同，今个儿你吃一颗，明个儿她吃一颗，再把东西随机散入其中，谁知道呢。
云岚舔了舔嘴皮，慢慢往后靠去，“可是，我吃了。”
“猜测而已，不作数。”将涉月朝将涵林抬抬下巴，道：“正好，你先查查这两颗，明儿见到可疑的，我去查查他们那群。”
将涵林警惕道：“你打算怎么查？”有了将涉月上次的擅自行动，他吊起了几分心神。
“想找到保护伞最好的办法，就是搞点事咯。”将涉月拍拍桌子直起身来，道：“别忘了，她们费尽心思搞这么多有的没的，不过是想拖延我们调查的时间，朝政之事，我来便好。”
“等等。”云岚想到那个倪二，大腿一拍，望向将涉月道：“方才你提到倪二，一来是以免她们起疑，二来，你怀疑闻人家？”
白雪薇尊敬的并非倪二，而是他身后的闻人家。
将涉月道：“你看看，这朝堂之事人家都比你看得清楚，亏你还姓将。”
将涵林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被气的几番说不出话来，云岚连忙在一旁笑着打圆场：“涉月，话也不能这么说，保不准他还怀疑你呢。”
“我？”将涉月脸上浮现了与将涵林一样的神情，“我啊？”
将涵林点点头，“朝中将门势力分为两派，闻人家和楚家，楚家出了你，闻人家近些日子与太子来往频繁。”
夺权，直接说话的是武将手中的刀剑锋刃，相比之下，文人案上的风骨笔墨就微妙的多。
将涵林接着说道：“你外祖父曾为了你与母亲，主动交出兵权告老还乡，但总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家势力盘根错节，你在军中待过七年，也算战功赫赫，闻人家也是需要人制衡的，加之他想拴住你，故而近年来楚家中人的势力者也不在少数。”
云岚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望向将涉月，“怎么样？你可有兴趣？”
将涵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不可置信的看向将涉月：“她向来如此直接？”
云岚无畏笑道：“皇帝病重，这问题迟早得考虑，还是你不满意涉月这位皇储？玄京观中人，不得插手政事，将道人，你知道插手此间因果的下场。”
“油嘴滑舌。”将涵林正了正身形，“你又何尝不是在插手因果？虽只是散仙之位，但你介入此间需要背的因果恐比我还多吧。”
“我哪有。”云岚猛的往后一仰，扑扇着睫毛一脸无辜，道：“我一来并未过多询问朝堂之事，二没有改变任何人的认知，涉月，你会因为我一句话就想去争夺皇位吗？”
“说实话。”将涉月心虚的别过头去，“无论谁坐那位置上，我都想把他挑下去。”
云岚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有志气，可惜生不逢时。”
若生在社会制度改革的时代风口，云岚倒愿陪她折腾这一遭。
将涉月道：“天色不早，小岚，你要留下和他…对弈几局吗？”
云岚点点头：“你先回去吧。”
“好吧，待会你亲自把人安全的送回我府上。”将涉月径直往门外走去，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将涵林悠悠起身，往一侧书柜走去，云岚看他这寻东西的动静，道：“若是寻棋盘的话倒不必了，我不会下棋，直说吧。”
将涵林状若无闻，自顾自的将棋盘往自己身前一摆，竟自己与自己对弈了起来。将涵林道：“据我了解，历史上，皇家子弟无人能抵达飞升之境。”
云岚点头应道：“嗯，牵挂太多，倒也正常。”
“我明白，更因为我们只是用于制衡的棋子，君王如此、国师如此、九重天更是如此。”棋子在将涵林手中簌簌落下，如他的命运一般。
“棋盘之上，何人不棋子。”云岚思绪飞速运转：将涵林不甘命运，想要打破这升为修行之人难以飞升的枝梧？不，他身在田间最是牵挂不下的应是虞朝百姓，奈何他身为皇室成员却无法积攒朝中人脉，只能在暗中推波助澜。
云岚目光微抬：“所以，谁是你心中的最佳人选是涉月？”
将涵林微微摇头，笑道：“顺水推舟，道法自然。”
这家伙说的都是她的台词！
云岚一噎，自己平日里没个正形瞎掰扯的诡辩嘴炮词话，今个也是轮到自己身上了。
“所以，你寻我做什么？你该知道，于情于理我都不想介入他国党争。”
将涵林笑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