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空无一人的悬崖想了很久,凌幼宁觉得连青既然不在这,也没回村子,最大可能就是找白越光去了。
因为白越光冷就把围巾借给他,那发现白越光走丢难道会不管吗?
他决定去白越光被困住的地方看看。
现在的难点是,根据书里描写,通往白越光的路已经被山上的落石堵住了,绕过去的话费时费力。
情况很棘手,凌幼宁思索着,眉不自觉拧了起来。
章小铭发现他在烦恼:“幼宁哥哥,怎么了?”
凌幼宁这才想起面前是个小活地图:“铭铭,你知不知道从公路那儿出去有一条路,又窄又长,还要钻过一个山洞?”
“你是说‘隧道’吗?”章小铭歪头问。
凌幼宁其实也不知道,但这个名字十分吻合,于是点点头:“如果那个山洞被堵住了,有没有很快的可以绕过去的方法?”
“嗯……”章小铭说:“有啊。”
凌幼宁面露期待。
“还有另一个地方可以过去哦,但是特别的小,大人们钻不过去,所以只有小孩儿知道。”
章小铭自豪地说:“以前大人们去那边挖陷阱抓猎物,我们就在附近四处跑着玩,这条路还是我发现的呢,后来他们经常偷偷去隧道那儿捉迷藏,还不带我……”
章小铭有点黯然,又想起什么,小心地看了看凌幼宁:“不过哥哥千万不要说出去哦,不然会被大人骂的。”
那条路算是村子里小孩共同的秘密,谁要是告诉大人谁就是叛徒,但是凌幼宁哥哥对他很好,还救了爷爷,所以他才悄悄告诉凌幼宁的。
凌幼宁一下子抓住他的手:“放心,我不告诉别人!铭铭你快带我去!”
嘴里说着“快去”,但长时间奔波下来这一大一小已经十分疲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到了说的地方一看,一片嶙峋石壁中间裂开个小口子,宽度不比成年人的手掌长多少。
铭铭给凌幼宁示范,他在小孩里也算瘦小的,很轻松地钻过去了。
凌幼宁几番尝试都被卡住,一咬牙把羽绒服和毛衣都脱了,只穿着一件短袖在西北风中瑟瑟发抖,不消几秒钟,裸露的皮肤便失去知觉,血液好像凝固在了血管里。
这样下去撑不了太久。
他迅速把衣服塞过去,一条腿跨进石缝中,接着是胯、肩、头。
伸头时,耳朵在粗糙的山壁表面蹭了一下,但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索性不管。只是把另外半边身体扯过来时,僵硬的肩关节狠狠撞到石头,一阵锥心刺骨的痛袭来。
“嘶——好痛!”
凌幼宁挤过窄缝,捂着肩膀痛呼,章小铭展开衣服把他裹上,却惊恐地发现他的右肩有点抬不起来了。
“不碍事。”凌幼宁勉强对他笑笑:“你帮我穿一下。”
“好……”
两人继续前行了大约十分钟。
章小铭走得稍微快一点,眼神也好,远远指着一个不太明显的小光点:“你看!那儿好像有人!”
凌幼宁左手抹了把脸上的雪,将睫毛上凝的冰珠捋下来,仔细看了看,确实有个不明显的影子在来回走动,于是提起一口气就往光源那里冲。
“小白!!”
那人动作一顿,边挥手边大叫:“我们在这里!”
凌幼宁跑过去,看见竟是连青,又惊又喜,狠狠在心里夸了一把自己的聪明才智:“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来找小白了!”
“谁在上面?”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凌幼宁左右看了看:“谁在说话?”
四周根本没人呀,他毛骨悚然:“卧槽这儿有鬼!”
连青哭笑不得,下巴朝旁边点了点:“小白在坑里。”
凌幼宁走至坑边照亮,看见白越光瑟瑟抱膝蹲在黑洞下。
同时,连青捡起一块人脑袋大的石头,当着凌幼宁的面往坑里扔,由于连续进行高强度劳动,他已经不剩什么力气,所以用力的表情显得尤为狰狞。
凌幼宁被连青的举动镇住了。
他看了看发抖的小白,又看了看“恶狠狠”的连青,仿佛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连青:“他……他招了吗?”
白越光闻言,虚弱地骂骂咧咧:“我他妈就知道你在公报私仇……”
“……”
连青扶额,无力地辩解:“坑深,上不来,石头,垫垫。”
凌幼宁看了下连青的光荣战绩——一小片石头连坑底都铺不满,于是咂舌:“妈呀,等你把他弄上来他尸体都冻硬了。”
“我……我现在就冻的快受不了了。”白越光的声音带着哭腔。
连青叹了口气:“又没有别的办法。”
说罢,他继续搬石头,身影摇摇欲坠,看起来命很苦的样子。
章小铭连忙去帮他,小孩力气不大,凌幼宁更是因受伤而有心无力,只能托着下巴在一旁想办法。
正为难,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骤然响起。
【滴滴,统统已上线!】
【今天的扫描大成功~】
【宿主要不要听听本系统的发现呀?你肯定会吓一跳哦!】
【宿主?】
【宿主……】
凌幼宁幽幽在心里说:“哦,还知道上线呀?你看看我都成啥样了,真是把宿主我当立本人整啊。”
【:-(】
【对不起,宿主哥】
“你才是我的鸽。”
【呜呜人家都提前说了会失联一会儿嘛,说鸽就鸽,就不算是鸽】
“听不懂你在咕咕咕什么。”
凌幼宁忧愁地看着连青忙碌:“当务之急,赶紧把白越光弄出来。”
连青在地上左看右看,寻找合适的对象石头,不慎一脚踹在树上。
【当前剧情:连青踢到一棵树】
凌幼宁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肩膀一阵刺痛,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没办法,只好用左手写。
【滴滴,已修改!】
【写的啥这是?有点丑捏】
“……”
【哦哦,当前剧情:连青踢倒一棵树】
咔嚓——
树倒在地,掀起一阵雪浪,章小铭崇拜地看着连青,好像在看奥特曼。
那棵树很小,碗口粗细,两米多高,但已经足够造成一种“连青倒拔垂杨柳”的震撼感。
连青本人也是一脸懵逼,怀疑自己觉醒了什么神秘力量,低头检查自己的脚,然后悲催地发现——刚在酒店养好的脚又崴了。
真是祸不单行。
他和凌幼宁费力把树推进坑中,一头抵着洞底,一头靠在洞头,然后指挥白越光:“小白,顺着树干爬上来!”
白越光委屈道:“我人都冻僵了,怎么爬嘛!”
“别指望我们帮你。”凌幼宁无情地说:“俩伤员,一小孩,谁拖得动?你自己来。”
白越光嘤了一声,缓慢站起,双腿抖如筛糠。
在冰天雪地的户外待了这么久,又累又饿,精神状态摇摇欲坠,这种情况下做什么都会变得很困难,更何况沿着一根木头爬出深坑本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白越光伏在树干上,双手环绕,两腿往上蹬,却因为树干太细老是失去平衡绕着树干滑走,同时手脚害怕地抱更紧,像只捆在大号木棍上待炙烤的小乳猪。
这种倒吊的姿势又很难重新翻回去,只好跳下来重新往上爬。
如此往复,精疲力尽。
白越光觉得自己肯定在进化的时候把祖先那点猴子基因全丢掉了,真是没有一点爬树的天赋,在又又又又摔下来后终于抱头抓狂:“不行的,我不行的,我爬不上来。”
“再试试!”连青把手卷成喇叭对坑底喊。
“我爬不了两步就会往下滑……手蹭的好痛,膝盖也摔得好痛,我肯定不行的。”
白越光隐隐崩溃。
“往下滑?”凌幼宁探头观察他的姿势,却因为动作太大扯到自己胳膊:“嘶好痛好痛……要不别用脚蹬,两腿夹紧树干往上蹭试试呢,动腿的时候手抱紧。”
他闷头说:“没力气了……”
“小白,不能放弃!”连青双手环抱着自己,牙齿也有些打战:“你爬不动是因为冷,但是再在这待下去真的会冻死的,所以克服一下好吗?”
“小白哥哥加油!”
白越光咬咬牙,按凌幼宁所说的再试了一次,那样确实要好爬一些,可是也更加费力,他强行绷紧四肢肌肉,全身都在颤抖,一点一点往上挪。
地面近在咫尺。
快到时,连青对他伸出手,白越光也抬手去够他,兴奋极了,动作幅度大了一些,瞬间失去平衡。
“啊……”
两只手一触即分,白越光重重的摔倒在地,滚两圈后不动了。
“小白,没事吧?”
“你还好吗?”
担心他摔晕过去,三人连忙围过来叫他的名字。
半晌,白越光抽搐两下,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头发挡住脸,看不清神情。
“动动手脚,看看摔到哪里没有!”大家又催。
白越光把脸埋在手心里,先传出两声抽泣,两三下崩溃大哭起来:“这怎么可能爬的上来啊!”
最有希望的一次是摔得最重的一次,他心里防线怎能不崩塌?
白越光边哭边抱怨:“坑这么深,什么神经病好端端在地上挖个大坑,真的害死我了!”
章小铭小声说:“哥哥,这是大人捉猎物的陷阱,冬天一封山就没吃的……”
“没吃的不知道叫人送啊,为什么非要挖坑,还做的这么隐蔽,专门给我跳吗?真的害死我了!我这么冷,身上这么痛,一会儿被石头砸,一会儿从树上摔下来,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凌幼宁,你弄个树干下来有什么用啊,你看看这是人爬的东西吗?我不是猴子!还有连青,你、你刚刚都没有把我抓住,你是不是故意要把我摔死……呜呜呜我真的要死了,我恨所有人,我恨这个世界……”
“……”
连青愣在原地:“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我们都在为救你而努力,能做的都做了,你自己好歹也要自救一下吧!起来啊,继续爬啊!”
回应他的是白越光的放声大哭:“我不行的……我就是这样,什么也做不好……家人都嫌弃我,没有人喜欢我,自己的困难解决不了,现在爬不上树,连命都要没了……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没有人再说话,旷野上回荡着他的啜泣声。
“你是放弃了吗?”
冷不丁,凌幼宁发问。
白越光的哭声戛然而止。
凌幼宁重复道:“没有人有义务救你,我们也很冷、很饿、很痛,恨不得马上回村子,如果连你自己都想放弃的话,我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守在这里。”
“……”
白越光微微仰起脸,把背贴在泥土上,哽咽道:“那你们走啊。”
他想像往常一样冷哼,却因为鼻子被泪水堵塞作罢,自暴自弃地说:“谁稀罕你们没用的帮助?你们走。”
“小白……”
“走啊!”白越光大叫道:“留下来也不愿意,让你们走也不愿意,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我都快死了还要哄着你们吗?你们再多待一会儿,冻死了是不是还要算到我头上?都滚,别管我!”
“你冷静一下……”
白越光不听,他本就是脾气很大的一个人,现下弄得场面十分难看,虽然后悔,但犟得说不出道歉,只好沉默僵持。
凌幼宁蓦地站起:“那好啊。”
用左手扯了扯连青:“我们走。”
连青在原地没有动,很为难。
凌幼宁说:“白越光,我们走了,你要是自己想通了,爬出来一直往南走,就能回到村子。”
白越光又要哭了:“我爬不出来的……”
“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提醒。”凌幼宁漫不经心地说:“但如果你自己不作为,困难就一样都不会解决,你的人生永远只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你好自为之吧。”
白越光愣愣地听着,一分钟后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听不太分明的话语。
连青:“真走啊?”
凌幼宁:“真走啊。”
章小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