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朗把手边的文件夹又递给黑泽阵。
黑泽阵瞥她一眼,翻开第一页,垂眼一秒,立马抬起头看着莎朗。
莎朗扬了扬下巴:“吃惊吗?林沐还以为你第一次见我们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所以那天在便利店看到你和鱼冢、吉永说话,才会邀请他们去家里过生日。”
黑泽阵低下头按了按太阳穴:“我完全没有印象。那你们为什么……”
“被领养了呀。我们并没有明显的缺陷,虽然年龄稍稍有点大,但是最后还是被好心人领养了。”莎朗靠在椅背上。
“可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把你们再找回来?”
“林沐……”莎朗瞥了眼鱼冢三郎和吉永良介,“你们先出去下,我和他单独聊几句。”
吉永良介撇了撇嘴,“啧”了一声:“你们聊快点啊,饿了。”
鱼冢三郎扯了吉永良介一把,把他带了出去。
莎朗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玻璃容器,里面漂浮着一根发着淡淡银光的丝线。
黑泽阵一把抢过,看了几秒,然后扭头:“这是林沐的?”
莎朗点头:“你进去不久,她去学校解决那只魔兽,被我看见了。然后她就告诉我了,哦,也不算了,大多数是她身边那只猫告诉我的。”
她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那次,我觉得她……”
莎朗垂头静了几秒,又重新抬起头冲黑泽阵伸出手,黑泽阵把手里那个容器还给她,她把那个容器举到眼前,观察着里面淡淡的光亮:“这个东西,是从她的灵魂宝石里剥离出来的,她说以前……就是上一个琴酒死以前……她剥了很多给别人,在那个琴酒死了之后,那些剥出去的灵魂拿不回来了,所以她的魔法能力才会变成现在这么弱。”
黑泽阵拧着眉看她:“为什么拿不回来?”
莎朗耸耸肩:“这是魔法世界的事,我不懂。不过,她告诉我,成为魔法少女,其实就是通过丘比把她的灵魂剥一片给我,和她自己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但是和丘比签订契约之后,就要为丘比卖命了,所以她宁愿自己剥给我,让我为她卖命。”
莎朗靠在转椅上转了一圈,然后将头枕在椅背上瞥向黑泽阵:“所以我猜,之前那个世界可能有很多魔法少女,林沐离开之后,那些剥离的灵魂就带不走了。”
“你哼唧什么啊?”鱼冢三郎捅了吉永良介一胳膊肘。
吉永良介瞥了一眼那扇关起来的门:“你说,他们在里面聊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听?”
“肯定是林沐的事,你关心那么多干什么。不该你知道的,你还是别好奇。”鱼冢三郎又捅了吉永良介一胳膊肘。
吉永良介抱着胳膊,扬起脑袋靠在墙壁上:“我知道。不敢好奇。”
鱼冢三郎听到他这语气,偏头看过去:“你这什么态度?大哥不跟你计较就算了,你自己是不是也忘了他是替你在里面待了半年?”
吉永良介瞥一眼鱼冢三郎,又收回目光:“我没忘。”
“那你还……”
“就是因为没忘——”吉永良介猛地转向鱼冢三郎,用力戳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努力压着嗓音,“——就是因为不敢忘,我他妈现在憋得慌。我他妈是不是,这辈子,因为这件事,永远都不能……永远都欠着他黑泽阵的?”
鱼冢三郎抬手将吉永良介用力一推,吉永良介的后背重重磕在墙壁上,鱼冢三郎抬眼盯着吉永良介,余光瞥了眼那扇门,才沉着脸压低声音对吉永良介道:“你这话跟我说说就算了,别在黑泽阵面前给他添堵。”
吉永良介低头冷笑一声,然后点了下头,脑袋转向另一边,走廊尽头的窗户投下最后一缕将熄的日光:“我知道。反正我就是不管怎么样都比不上他呗。你们都是这么觉得的。”
吉永良介转身往楼梯走。
“良介!”鱼冢三郎压着声音在身后叫他。
吉永良介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我去外面等你们。”
黑泽阵瞥了眼关着的门:“不告诉他们吗?”
“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黑泽阵点头:“林沐,她还准备干什么?”
“她说,在她死之前,她会帮我们把白鸟昭夫杀了。”
黑泽阵微微低着头,听到这句,立马掀起眼皮,蓝色的眼眸从下向上看向莎朗:“死之前?她到底在计划什么?”
“永子。杀永子的凶手还没找到。”
“不是自杀吗?”
莎朗一顿:“你信吗?”
黑泽阵没回答。
“要是永子想自杀,为什么不当场自杀,而要逃到那么远的垃圾场自杀。”莎朗把椅子往黑泽阵旁边挪了挪,“中谷浅野被永子杀害这件事说不定本来就是别人有心策划的,只是现在不确定你牵扯其中到底是那人故意的还是意外。”
黑泽阵将胳膊肘搭在扶手上,一手按着额头,再一抬眼,莎朗正好冲他微微俯身,胸前那一抹落入眼底。黑泽阵别开视线,仰头靠在了椅背上。
静了几秒,黑泽阵忽然问:“你不冷吗?”
莎朗面上表情僵了一瞬,然后立即弯唇笑了笑,脚尖轻轻一踩,椅子转回显示器的方向:“这样是有些不习惯,但是渐渐也没关系了。”
“你之前不是说要去东京大学吗?也快考试了吧?”
“嗯,快了。寒假过完就是通用测试,然后去东京大学做校内考试。”
“准备得怎么样?”
莎朗看了眼黑泽阵,然后又收回目光,低头微笑道:“还行。应该能考上。而且林沐的…未婚夫乌丸警官还给了我很多建议和经验参考,我会在面试前再去找他问问。”
说完,她又看了眼黑泽阵,黑泽阵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就在她想要收回目光时,黑泽阵压着眼皮的眼眸忽然朝她看过来。
莎朗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不由轻咳一声。
黑泽阵这才瞥向别处:“我现在叫你安藤,还是说叫莎朗,你更喜欢?”
莎朗还没来得及回答,黑泽阵就已经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走了几步,然后伸手按在莎朗坐的转椅的椅背上。
莎朗身子跟着转椅晃了一下。
黑泽阵眼神盯着桌上的显示器,俯身将嘴唇靠近她的耳朵,轻声道:“别这么赤.裸.裸的试探我……”
“我……”
“嘘!”
莎朗感觉耳边吹过一股热气,耳朵瞬间烫了起来。
“莎朗,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要是再这么勾我,别怪我睡完…拍拍屁股就走人。”
说完,黑泽阵直起身,抬手又在椅背上拍了两下,“有点晚了,家里还有客人,我得先回去了。要是林沐之后让我来打理这里的事,还请你多多指点了。”
莎朗在座位里呆愣了一分钟,然后才站起身,走出已经大敞着的房门。
黑泽阵走出门,看到只有鱼冢三郎一个人,于是一边往楼下走一边问:“吉永良介呢?”
“他……他在外面。”
“在外面干嘛?”
“可能……可能就是……上厕所吧。”
黑泽阵扭头看鱼冢三郎一眼,然后继续往下走:“鱼冢三郎,你不擅长撒谎。最好实话实说,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别逼我揍你。”
“就是……就是……唉……就那些事呗,他心里不爽,我已经说过他了。他过几天就好了,不用管他。”
“哪些事?”黑泽阵又问。
“大哥,真没事,你别管了。我能处理好。”
黑泽阵又扭头看他一眼,然后再回过头就看见了站在楼下的吉永良介。
黑泽阵经过吉永良介的时候,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跟我来。”
吉永良介一愣,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鱼冢三郎,鱼冢三郎冲他使了个眼色,他犹疑地点了下头跟在了黑泽阵身后。
黑泽阵穿过第二栋小楼一直走到樱花树丛深处才停下来,吉永良介停在他身后五六步之外。
黑泽阵转过身,冲吉永良介扬了扬下巴:“鱼冢三郎说你心里不爽,哪不爽?”
“没有。”吉永良介笑了笑,“我跟他开玩笑的,你今天回来,我们都开心得不得了。”
“是吗……”黑泽阵打量了吉永良介几眼,然后忽然上前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胸口上,吉永良介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接着抬起头对黑泽阵怒目而视。
“黑泽阵,你他妈踢我干嘛?”吉永良介吼道。
“吉永良介,如果我是你,中谷浅野根本就不会死。”
“你——”吉永良介瞳孔一缩,所有噩梦全部浮出水面,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杀疯了的野兽一般。
“你他妈知道什么!永子当时就攥着我的手,他妈那女人力气那么大,我根本挣脱不了,根本挣脱不了,你知道吗?我怎么知道她想干嘛,她平时完全一副对中谷浅野低三下四的模样,谁能想到她是想杀中谷浅野,谁能想到?”
“你想到了吗?你想到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他妈被永子利用了……”
吉永良介的眼泪汹涌而出,他举起自己颤抖的双手给黑泽阵看,“我他妈被一个傻女人给利用了……”
“中谷那货的血一下子喷出来,溅了我一脸一身一手,我他妈……我他妈……我他妈洗不干净了……”吉永良介双腿一软,一下子跪倒在黑泽阵面前,双手捂住脸,呜咽着,“黑泽阵,你他妈多高尚,你多厉害……你二话不说帮我扛了这事,咱俩熟到这个份上了吗,谁让你帮我扛了……现在好了,谁他妈不说你是个……对,我是怂,他们骂得没错,我就是怂,我他妈一辈子都是胆小鬼……”
“站起来。”黑泽阵说。
吉永良介颤抖的身形一顿,然后抬起头茫然地看向黑泽阵。
黑泽阵从兜里掏出一支刚才从桌上顺的笔,拔开笔帽,握在手里,笔尖冲着吉永良介。
“是这样吧?”黑泽阵问。
吉永良介眼里的眼泪已经忘记往下流,他不知道黑泽阵想干什么。
“握着,就像当时永子那样。”
吉永良介伸手握住黑泽阵攥着水笔的手。
“站起来,用点劲。”
吉永良介站起身,更用力地握住。
下一刻,黑泽阵忽然向内旋转手腕,吉永良介的手一下子就滑脱了。
黑泽阵压着眼皮瞥他一眼:“就这么点力气?”
黑泽阵重新把手抬到吉永良介眼下:“再来。”
吉永良介再次攥上去,这次黑泽阵手腕稍一下压,再迅速向上抽出,又挣脱了。
黑泽阵再瞥他一眼,又抬到他眼下:“再来。”
吉永良介犹豫了一秒,这次咬着牙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握紧了。
黑泽阵双手往自己身前一缩,吉永良介一个踉跄前倾,下一秒黑泽阵的膝盖就用力顶在了吉永良介的腹部,吉永良介痛呼一声,立马松手捂住自己肚子又跪倒在地。
黑泽阵垂下眼皮看他一眼,弯腰捡起丢在地上的笔帽,然后盖上,把那支笔递到吉永良介眼下:“不行就多练。”
吉永良介抬眼,眼里几条红血丝爬满眼白。
“别指望我下次还帮你。”黑泽阵冲吉永良介伸手,“上次是个意外,我确实没想到,所以这事我担百分之九十的责任,以后我会想得更多,准备得更充分。你以后,也别自作聪明,多管闲事。”
“大哥……”吉永良介跪着往前挪了一步,抱住黑泽阵的大腿,“我错了……”
黑泽阵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吉永良介鼻子下亮晶晶的东西:“你他妈别恶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