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海面，明月高悬。

月光无法透到的深海，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龙族在水底穿行，井然有序，寂寂无声。

随着深度更深，海水愈发冰冷刺骨，压力增加使得体弱的小龙哀哀叫唤：“娘，好冷。”

母亲将小龙拢在怀里，低声安慰：“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小龙乖乖“嗯”了一声。

敖光骤然停住，龙族众人不明所以，但也默默跟着停下。

他回头看一眼族民，长期的囚禁以及饥饿，使得他们瘦骨嶙峋，身上还有不久前仙魔大战中留下的累累伤痕，几可见骨。

他们静默地，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期待他带他们找到一处落脚之地，重振龙族昔日荣光。

那是太沉重的，无人可替他承担起的希冀。

“众人原地休息待命，我前去探路。”他沉声道：“敖月，敖风，你们安顿族人，待我回来。”

“王，我们陪你一同前往吧。”两人出列，异口同声道。

“不必，照看好族人。”

“是，王。”

这片深海，乃是东海秘境，莫说天庭，便是敖光自己，也鲜少踏足。

只因此地环境极为恶劣，地势凶险，极度寒冷，又无光线可透入，偌大海域，了无生机，曾经只有罪大恶极的海妖才会流放至此地。

敖光当然不愿让族人生活在如此极端的环境，可他没得选。

最危险的地方，此时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愿意大费周章来到这里讨伐龙族。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族民先有个足以落脚之地，休养生息。

再恶劣，也不会再比海底炼狱恶劣。

敖光在深海里前行了一柱香的时间，敏锐觉察到海水温度似乎有所回暖，鱼虾海藻水也逐渐丰茂起来。

莫非是此处亦有海底火山？心下不由一喜，复又往前行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看见远处，一座海底山头，火光炽烈。

再近时，忽然听得一声清啸，那火向他迎面而来，竟是一只大鸟的形态，朱纹凤羽清晰可见。

原来，这并非是一座火山，而是因这朱鸟栖息于此。

“来者何人？”

“你是何人？”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罢，便借着火光细细打量对方。

半晌，那朱鸟颔首：“原来是你，失礼了，东海龙王。”

敖光皱眉：“你是何人，为何认得我？”

心中警戒，她是谁，为何在这，是否与天庭有关？是否会对龙族造成威胁？

朱鸟化作人形，那周身火光却依旧烈烈不减，红拂朱裙，发髻高挽，额间朱色凤羽纹。

她道：“是了，龙族被镇压之时，我尚年幼，龙王不认得我也是情理之中。我乃朱雀凤凰之女，长离。”

敖光一惊，竟然是她？母亲与朱雀乃是好友，朱雀与凤凰结为仙侣，数千年才得一女，当时母亲特地从龙宫搜罗不少宝贝当贺礼。

只是没过几年，三兄妹反上天庭，龙族不抵败北，孕中的妻子上天庭斡旋欲为龙族求一线生机，却动了胎气，拼死生下敖丙后，撒手人寰。

他失了爱人，龙族也失了自由，从此围困海底炼狱。

她为何又在此处？

她又问：“龙王为何来此，不应还在龙宫镇守百妖么？莫非…”

话语蓦然顿住，她眼神轻扫，见敖光面色冷然，心中已有计较。

果然，敖光语气冷肃：“知道得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这句话不假。”她点头赞同：“不过龙王倒也无需担心，我已是自逐天门的堕神，与天界再无瓜葛，也无法离开这深海，知道什么，也只是平添一点乐趣罢了。”

她是个聪明的人，她的坦诚令他稍微放松些许心神。

“你为何自逐天门？”

“自然有我的原因，龙王倒也不必知道太多。”她淡淡一笑：“不过若是为逃避天界围剿，此处倒也不失为好去处，又有我的涅槃之火，想来龙族众人也不至于生活太过寒冷困苦。”

“天下从无白得的好处，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当然有，我在此地九百年，海鲜海藻我吃不惯，若是可以，帮我找一株梧桐，一些竹实和甘泉来。”

敖光颔首：“我答应你。”

她却一哂：“你可想好了，事情不大，却事关龙族安危。”

敖光道：“这既是你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想必于你是最重要的，区区小事，便可换得龙族暂时安宁，我自然尽心而为。”

“好，成交，将你的族民带过来吧。”

“如此简单？再无别的条件了么？”敖光不信事情竟如此简单。

“条件当然有，不过另外一个条件我自知强人所难，倒不如不提。”她神色淡淡：“我所做之事，亦不过是顺手而为，不必以此邀功。”

“那么，我代族民谢过长离。”

“你将他们带来便是，不必让他们知道我，我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