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别扭,站起身子,开口劝解,“主人莫气,孩子到了少年时都是如此叛逆的。” 云遥回想了自己当年,好像也是如此,把师傅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心中的阴霾散了不少,抬脚却踩到了地上的半只蜘蛛,登时汗毛立起,大喊一声,“啊,快快,收拾了这些东西”
“哦”珠儿应了一声,冲着地上挥袖,那遍地蜘蛛残骸总算消失 。“主人可要换一身衣服?”云遥垂头一看,确实,鹅黄色的衣裙上星星点点都是她的绿色汁液。“不用了,我一会儿使个净衣诀就好。”
珠儿眼神躲闪,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主人,我的血用仙法去不掉的。不如还是换套衣服吧。” 云遥不信,立在原地弹了四五下指尖,左手右手都试了,确实毫无效果。不愧是修行有成的大妖啊,云遥无奈,只能接过珠儿递上的衣衫。
“怎么是黑的?”云遥翻来覆去,在这套衣裳中看不到一点儿彩色,从头到脚都是浓厚的黑。“嘿嘿”珠儿笑了笑,“我是黑蜘蛛嘛,自然都是黑衣服喽”
衣服罢了,等到人间,再买几套就是了。云遥转身换上,可穿到身上却发现比黑色更不能忍受的是这衣服的形制,不似寻常衣衫,而是…胸口大开,腰肢处又收得极紧,下摆还开在了大腿根儿。云遥目瞪口呆,盯着珠儿。
“那个…身材好就得穿出来不是。主人,我先去浇花了….”她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留下愣在原地的云遥。闻人觉余光瞥见她的不同,远远喊了一句,“可还要去收徒?”
“…去!”大事儿当前,这些…都能忍。云遥别别扭扭地穿着这身衣衫走到他身边,“走吧”
闻人觉快速扫过一眼就别开了脑袋,耳根升起灼热的红,嘴角动了动,没说出话来。云遥是浑身的不自在,看见旁边人也一身黑衣,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你的帏帽还在吗?”既然身子挡不住,脸总得挡住吧。闻人觉却摇了摇头,耳根更红了些。那帽子路上淋湿了,再加上已过了风头,便再没用过。
“行。好在去的是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云遥咬牙化出长剑,身边的人默不作声地跳上去,再不敢抓她腰间的锦袋。
只是长风簌簌,她的衣裳满身开口,自免不了被风吹起。闻人觉只能紧盯着她还算盖的严实的后背,“阿嚏!” 真冷啊,怎么会突然这么冷。
闻人觉余光偏见左前方一片白花花的细嫩皮肤,“那个,我来试试?”
“你,可以吗?”云遥转头,狐疑地看了一眼面色发红的他,这孩子倒是勇气可嘉。“嗯”他低头应了一声,侧身转到她前面。也好,迟早是要交的,有什么比这实战学习来得更快些呢?
云遥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捏住他小半腰身,他怕不怕是其次,自己的命可得护住了。没了眼前的春色又多了身上两处的燥热,闻人觉咬了咬牙,才勉强定住心神。
“双脚分开,一前一后,先稳住身子”依她所言,闻人觉撤后一只脚,稳稳立在剑上。但扶着他的两只手还是察觉到了这身体的紧绷,云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放松,不要跟风对着干,顺风时借力,逆风时插空。”
好在现在是顺风,省力了不少。闻人觉深呼一口气,有意地将身上的力从肩头到双脚,一点点卸下。“这就对了!”身后传来的肯定使得他心头升上一股暖意,整个人自在了不少也确实感觉更得心应手了一些。
“接下来将体内真气汇于丹田,跟我念”
“太虚为鞘,周天为锋;风雷在握,瞬息千里。”
“太虚为鞘,周天为锋;风雷在握,瞬息千里。”闻人觉凝神静气,重复了一遍,还觉得腰上的三焦俞一穴有股暖流缓缓融于丹田穴内,整个人轻盈了不少。
可脚下长剑却飘忽忽下降了不少,速度也慢了下来。
“不必担心,这是正常的。你尚未修仙,只念口诀自然是没用的。我方才给你输了一些灵气,足够御剑而用了。只是这才刚开始,飞行的速度和高度自然不能同我相比。”说罢,她的两只手从他身上撤下,对着自己这位首席大弟子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自己看人的眼光真好。他还未入修仙门道,已经能御剑如此,日后稍加指点,定能大有所成。思及此,云遥倒有些舍不得将他让给师兄了。
腰上的力道消失后,那股暖流便没再接续,可胸口的暖意仍旧盘旋萦绕着。朗风贯穿天际,他立于长剑剑端,心绪慢慢飘到了片刻前的回忆之中......
只见她一飞而起,原本空空的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蓝色星芒流转的灵剑,脚下生风,整个人如一道火烛般冲向那蜘蛛精。
这个身影...不知为何渐渐地竟与那日擂台上的白衣重合。不对,闻人觉眉头骤蹙,逼自己将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挤出脑海。那日擂台上的白衣道长风度翩翩,剑法果决,分明是一个男子,怎会是眼前这个爱耍小聪明还满口谎话的女人呢?
“嘶”愣神之际,两只小蜘蛛吭哧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腿,他旋转一跃,将两个黑影甩下,利剑一劈,两只蜘蛛便成了四个半。
……
“当心”云遥正放松之时却觉得脚下颠簸,眼瞧着面前的背影有些发抖,托了他手肘一下,长剑这才稳住。
“是”闻人觉顿时从回忆中抽身,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云遥只当他第一次不大熟悉,没再多言,美滋滋地继续坐在后头休息了。这才注意到自己两条腿漏了半天,挤眼暗骂一句,将衣裳拢了个严实。
一路有惊无险,师徒二人停在一处灯火交错的华阳城外。华阳自古便有修仙的传统,只是说来也怪,这里似乎水土不大事宜,富商巨贾颇多,可就是没几个修炼有成的道士。集仙大会碰了一鼻子灰的云遥便想着在此处碰碰运气,虽然基础不错的人没有,但有钱的人一大把。倒是…嘿嘿,云遥情不自禁地浮上满面笑意,脑子里正式一众弟子围着自己争着孝敬自己的和谐场面。
闻人觉盯着眼前不知在傻笑什么的人,半是无奈,半是恨铁不成钢。怎么这人只修道行不修心术?
傻笑够了的云遥擦了擦嘴角若有似无的口水,看了眼城门口进进出出的正常人,有些羞赧的开口,“能不能拜托你帮我买身正常的衣衫?我这样进城…只怕会被官差盘问。”
华阳城虽没有云秀城那般女子当家作主的风俗,可城中女子地位不低,妓院娼寮这样的烟花场所更是早就销声匿迹。她这种装束,只会让人误以为是什么搅扰城中秩序的不正派女子,徒增烦恼。
闻人觉看向她,淡淡开口,“装束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是不能说明什么,可到底不是正常打扮,少不得得多费些口舌。”闻人觉这才点了点头,“稍等,我去去就回”
云遥看他转身入城,自寻了城门口一棵大树藏在其后。不多时,他抱着两个包袱过来了。
“你选吧” 一个是极其简单的白色素衣,还配着简单的玉簪和发带,另一个是鹅黄色的少女衣饰,配以毛茸茸的迎春花簪花。
想不到看起来冷冰冰的人还挺细心的,云遥略迟疑了一会儿,转了个身换上了新衣。
不出闻人觉所料,她选了那套白色素衣。二人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收徒,自然要打扮地更像是修为深厚,沉稳内敛的得道之人。置于那套黄色衣裙…他记得被弄脏的那身就是这样的颜色,想来她大概喜欢,算是自己给她教授御剑术的束脩吧。
云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唇角轻扬,“如何?可像得到的修士了?不过我本来也是” 闻人觉不语,心中答道,若是少说些话,行为再端庄持重些才更像。不过她…这般装束,少了少女的娇俏,多了几分娴静与冬末春初的寒酥之气,倒比平素的直抒胸臆更加引人。
不等他心中思绪沉淀,云遥就现了原形,将衣领扯松了一些,“这料子倒是舒服,就是领口太紧了,箍得我气都快喘不上了。
…闻人觉依旧一言不发,继续抬脚向前。“去哪儿啊,你有什么想法吗?”
“睡觉”
两人星夜兼程赶了这么久的路,又与那蜘蛛精大战一场,饶是铁打的身子也有些受不住了。方才入城买衣裳的时候,闻人觉顺便选了一家客栈,交了两间上房的定金。
“哇!深藏不漏啊!”方才摸到那衣料的时候,云遥已觉得不同寻常了。此刻走进这华阳城最奢华的客栈,又开了眼界。往常为了省些银钱住得都是有个房顶就好的下等房间,如今踏入这上房,真是云泥之别。想不到自家这小徒弟还挺有钱啊!
既然暂且是一家人,那就不客气了。云遥叫了热水,好好地泡了个花瓣澡,又要了七八碟甜咸具有的精致点心。
店小二看她一身价值不菲又十分低调的衣衫,原以为是个不苟言笑的得道高士。不曾想她要了许多吃食,言语间毫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觉得她与以往自持清高的修士很是不同,也愿意同她多聊几句。
早早歇下的闻人觉躺在床上,听见隔壁不断的说笑声,辗转反侧许久,只能用枕头蒙住脑袋,勉强入睡。
……
“小觉,你跪下!”
“师傅”
“闻人氏家仇已了,从此之后,你不再是我的徒弟”
“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不要小觉了吗?”
“师傅,不要!”他双膝蹭地,哭喊着将染红了半边的脑袋抱在怀里,可无论如何声嘶力竭,怀里的人再无动静。良久…一句带着笑意的声音,慢慢自他身后传来,
“小觉,快过来!”
“师尊……”他转头去看,刺眼的光中依稀站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招手唤他。他嗫嚅着开口,犹豫之际,怀里的人残光返照般抓住了他的胳膊
……
“师傅!!”他大喊一声,猛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着,额上汗涔涔的,连身子都泛着潮湿。
“…嗯,我在”睡梦中的云遥迷迷糊糊听见了自家宝贝徒弟的声音,含糊着答了一声,转个身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