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前并不是上京近郊外村镇上的百姓,而是要往更远一些去的村镇,家里人都死在了这次的大雪中,只剩下她一人。
她一路往上京走,听说有人建了收容大雪后失去家人的孩子老人的地方,她就去了。
万万没想到她这一去,直接将她送进了地狱,要不是她机灵,拼了命地跑出来,这会儿早就跟那些比她早去收容所的女孩子们一样的下场。
什么户部侍郎沈拂筠的夫人,春前所在的村镇远了些,还没听说过,她看着云照灼,眼里的警惕半分没减少。
这孩子许是被骗怕了,现下即便她表明了身份也还让这孩子怀疑。
云照灼思忖片刻,说:“ 你若不信我,可以先跟着我回去看看。”
“谁,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把我骗回去,然后卖掉我?”春前后退两步,这个云照灼嘴里的说辞跟收容所里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
一开始都是说不信就跟回去看看,带你去的地方是过好日子的!
云照灼眼皮子猛地一跳,“你的意思是有人骗了你回去再把你卖了?难怪你方才被那几个彪形大汉追赶,你是好不容易从某个地方逃出来的。”
春前不说话了,她好像有点厉害,从自己说的话里就抽丝剥茧出了事情大致经过。
“罢了,你现在不信我也无妨。”云照灼没法要女孩儿跟她一照面就信任她,只能折中想个法子,“这样吧,你应该知道衙门在什么地方,我可以跟在你身后,把你送到衙门。”
春前发现云照灼说的是真的,绷紧的心松了些,“你真能把我送到衙门?”
“当然,我从不说做不到的事儿。”云照灼示意女孩往衙门去,“有我跟在你身后,那些人就算是折返回来也不敢对你动手。”
春前想到刚才那些人见到云照灼的反应,相信有她跟着,自己的确能顺畅到衙门。
可,到了衙门之后呢?
万一衙门里也有跟收容所勾结的人,她岂不是刚出虎窝就入狼窝?
“我……”
“嗯?怎么?改变主意了?”云照灼笑了笑,她就说嘛,她长得这么可靠,这小孩儿不可能不信她的。
春前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
“人人都说衙门是为民伸冤的好地方,但我不知道衙门里头是不是也有坏人。”
“我只是想干干净净好好活着,这要求很难吗?”
云照灼目光落在女孩儿的脸上, “你对干净的定义是什么?”
“我有句话送给你,遇事不要只往自己身上找责任,有时候错的是别人而非你。”
春前无言,眸底划过一抹迷茫:是这样吗?
“行啦,天色不早,我再不归家,我家里人该担心了。”云照灼不可能陪着女孩儿一直耗下去,“你若不去衙门,也不跟我回去,那就自行去找地方藏起来吧。”
“你能逃出来,想必以你的机灵,找到一个能够藏身起来不让别人发现的地方应该不难。”
话罢,云照灼迈步就打算离开,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春前如何选择。
春前看着云照灼走远,好似是真不在意她会不会跟上的样子,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
不然,还是先跟上去看看?
“哎,你说那丫头会跟上去吗?”
“你傻啊,她不跟上去最好,等沈夫人走远了,你我再把人绑回去,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大汉目光灼灼地看着春前。
如芒在背的感觉,春前下意识回头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那几个人刚才已经走了,应该不会是他们。
不,云照灼走了,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远,如果他们这时候出来抓她……
春前脑中顿时浮现出她曾在馆子里看到的景象,等她回神发现她已经拔腿跑向了云照灼,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
云照灼回头就能看到春前脸带慌张地跟在她的身后,就像是有什么人在后头追着她似的。
“来,要不要牵着我的手?”云照灼止步朝春前伸手,那么大点孩子慌成这样,实在让人看不过去。
春前看看伸到自己面前来的手,又看看云照灼,最终到底是没能扛住心底的害怕,伸出手紧紧抓住云照灼的手。
“不用怕,放松点。”云照灼觉得她的手被春前抓得有些疼。
春前哪儿放松得了,她生怕自己手一松,手里的这只手就再也抓不住了。
见状,云照灼只好忍着,就这么牵着春前往云霓巷去。
离了那巷口,热闹不减,小摊贩们卖力的吆喝,也有相熟的人跟云照灼招呼,云照灼应了几句,脚下步子不停。
很快,一大一小走出热闹的街巷,拐过弯便看到了云霓巷,同时也看到等在巷子口的沈拂筠。
“怎么晚了?”沈拂筠发现云照灼,迈步迎上,尔后皱眉看了一眼牵着他媳妇儿的女孩儿,“这是?”
云照灼不欲在巷口和沈拂筠说这事儿,“回去再跟你说。”
“前头岳父和我爹抱回来一小孩儿,现在你也带回来个女孩儿,这以后咱们家该不会要孩子满地跑吧?”沈拂筠话是这么说,但脚下很听话地往家去。
云照灼失笑,也就顺着沈拂筠的话往下说:“可说不好的,万一呢?”
“无妨,我会努力的。”沈拂筠很自觉,把养家担子放在自己肩上。
云照灼笑得停不下来,“且看着,说不准用不上你。”
两人说话间,就到家了。
前脚进门关上大门,后脚云照灼和沈拂筠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清晰的下跪声——
“求求你们,救救收容所的其他人!”春前脑袋一下一下磕在地上,她听见她的心跳声如雷鼓。
按理,收容所里的其他人与她无关,可她逃出来了就没办法对知道的一切视而不见,他们都还那么小,承受亲人在大雪中逝去已经很痛了,不该再承受别的。
云照灼反应过来忙不迭上前扶住春前,将她从地上拽起,“有话就好好说,跪下做什么!”
“收容所?那不是专门建来收容大雪过后无家可归的孩子和老人的地方?”沈拂筠皱眉不解,这样一个利于百姓的地方,怎么从这小姑娘的嘴里说出来就成了魔窟似的用上了救这个字?
云照灼细细把她遇上这小姑娘的情景说来,“当时还有几个壮汉追她,若不是看见我,怕是早就把她抓回去了。”
“那收容所里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几个收容所里都有官府的人看着,按理不该会出什么问题才对。”沈拂筠虽说知道人心险恶,但也从没想过有人能胆大包天到在这个时候做出伤害百姓的事儿来。
毕竟圣上还盯着赈灾呢,敢动的人莫不是不想要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了不成?
春前看出眼前人不大相信她说的话,顿时急了,“出问题,收容所的问题可大了,他们哄着无家可归的老人小孩儿去,再从中挑选一些有价值的卖出去!”
“长得不错的七八岁女孩儿卖进馆子里当妓子,男孩儿还小不记事儿的就卖给家中无子的人家,大的卖给人牙子入奴籍!”
“别人要是问起来,他们就说给那些不见了的人安排好了去处,都没事儿了!”
“我亲眼看到好几个跟我一般大的早我一些被卖进馆子中的女孩儿已经,已经在……”
“畜生!”云照灼没忍住破口大骂,“收容所本是为安置百姓而建,结果却成了某些人暗中敛财的工具!”
“城中几个收容所是都这样还是单春前去的那个这样?春前你去的是哪个收容所?”
春前攥紧双手,恨恨咬牙答说:“就是那个一开始出城施粥的布行老板建的收容所,叫陈合的!”
“你说谁?”云照灼掏了掏耳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要知道十天前她刚夸过这个布行老板心好!
他可不是“心好”么,靠着施粥的善名吸引百姓前去他的收容所,背地里再拿那些投奔而来的百姓做买卖,生意做到这个份上,他这个商人可谓是做得明明白白。
春前又重复了一遍布行老板的名儿,“就是布行老板陈合,我绝对没说错,也没冤枉他!”
“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带人前去查看,那儿还有一批明天要送出的小孩儿。”
“陈合建的收容所是官府里的哪位在盯着?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买卖,他瞎眼看不到还是根本就收了好处默许?”云照灼还想到更重要的一点,“阿筠,这事儿要快,否则晚了就什么都抓不到了。”
“春前从馆子逃出,被我带回来,消息一传回去,陈合那些人定然会抹去一切痕迹。”
沈拂筠点点头,立即转身出门,“此事儿若查明属实,定会还给你们公道。”
话尾音落下,沈拂筠身影也消失在门后。
云照灼握住春前的手拍了拍安抚,“放心吧,我夫君说到做到,绝不会让那些人继续作孽!”
半时辰后,沈拂筠带人到陈合收容所时,正好撞上处理好一切正要离开的陈合。
“陈老板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