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行之北走到办公室叫了两个女同事,安排他们去一趟医院守着樊真,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其实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樊真带回警局审问,但如果他判断错误,樊真不仅不是受害人之一,反而是跟凶手一伙儿的,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让真的凶手逃脱。
他交代完两位女同志要穿便衣,最好有什么病就去看了,刚好有个女同事说,她最近咳嗽得厉害,行之北很满意,让她挂呼吸内科,还跟樊真丈夫一个科室。
好巧不巧,那两位女同事,刚好被安排在朱亚房间的隔壁,是个两人间。
行之北交代完,转身把自己埋进办公室,拉了窗帘,开始查看起来松雅湾小区的监控,这个监控被同事翻来覆去都看起茧了。
监控录像的时间本来设置在火灾前后,他又把时间往前和往后挪了一些,监控范围也扩得更大,停车场,小区出入口,特别每一栋楼下那几个防止高空抛物的摄像头。
监控里都是些平常的老太太老太爷,几乎能每天同一时间同一个地点看到他们,要说异常情况,就是谁家的狗到处乱拉,谁家的猫又跑出来。
看得行之北脑壳痛。
看监控是一个很细致的活儿,需要一直瞪着双眼一帧一帧反复观看,他不知道哪位是凶手,但他知道凶手就在这里面。
首先要排除火灾前后的时候那个上午,前后出入那栋楼的人,先是早起的上学的学生,接着是上班族,然后是401樊真推着婴儿车出门,再然后就是几个老头老太太牵着狗出门遛弯,中间有几个物业拿着梯子准备砍伐绿化树,几个老头在树下观看,讨论,顺带指点。
连续三天都是这样,但三天物业都没有付出行动,这事儿他之前听老太太们提过,说是有几家业主意见不合,有的要砍多一点,担心夏天来了有蚊子,有的要砍少一点,担心夏天来了没有树叶遮挡很晒。
反正各种原因下,那几棵茂盛的绿化树都没有成功砍伐。
从下午五点坐到晚上十点,可以说一无所获,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凶手一定在案发当天出现过,但监控里的出现的人基本都是固定人群,且都是同一时间通出现在同一地点,几乎没有陌生人出现,那么凶手是不是就藏匿在这些固定人群中?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找不到凶手的踪迹了,对于天煶这样一份报告,对方如果想窃取,肯定会对天煶行踪作息时间了如指掌。那凶手极有可能藏在这个小区,藏在他的身边。
他又将火灾前后的监控翻了个遍,比刚才看得更仔细,更慢,几乎将放大镜都拿出来,一帧一帧将背后那显露的,隐藏的,都一寸一寸地刻进他的眼中。
墙上的指针机械地走动,凌晨一点,行之北从警察局驱车而去。
昨天下午和骞跟行之北分开后本来打算去松雅湾小区找找301的相关消息,被秦总的一个电话叫回了单位,他很久没去过单位,一进办公区大家都站起来给他打招呼,像个领导似的,还有同事以为他这么久不来,问他是不是辞职了。
辞职的事情他倒是没想过,记者挺好的,他突然想,跟他原来的憧憬虽然有所差别,但本质上跟内心的期待相符合。
不过这跟他去不去单位没什么直接关系。
今天他依旧请了外出假,坴鸳跟惊秋彻底跑不动了,前前后后来了松雅湾小区不下五六次,可是案子不结,这个新闻也就没有结束。
昨天下午他接到宋璞,迫不及待跟宋璞说了现在的最新情况。
第一,301有人出入痕迹,但无生活痕迹。
第二,天煶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和那份消失的文件对周围的环境和人来说都非同小可。
宋璞说,对于301出入痕迹上,结合昨天惊秋所说的情况,只有302的大爷说曾经见到过,于是两人今天早上才决定再去松雅湾跟302的大爷唠唠嗑。
今天是个好天气,前几天的暴雨将温度降下来,刚入了秋,空气中都已经有了点秋天的味道,但是和骞还没有下车的意思,副驾驶上的人下午才有课,这会儿窝在座椅上喝豆浆,他非常耐心的在等。
松雅湾小区树叶的叶子黄了,因为前几天暴雨落了满地,清洁工在物业指导下工作,用大扫帚扫着黄叶。
二人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抬头看着那个被烧毁的房子,目前检测结果还没下来,不确定以后还能不能住人,黢黑的外壳显然比不上今年的第一抹秋色,可和骞的一双眼睛里,只装得下那一栋楼。
那间房,他只去过一次,都还没好好看过呢,他期待有一天能从这一间房里醒来,站在窗边,看着那个背着背包伸手去拿老板递过来的早餐。跟身边的人顺便讨论下,他今天是否能准时追上那趟公交车。
现在看来,这栋房子能够恢复的情况极小。
楼里的受灾人要么投靠亲戚,要么直接在别的地方租了房子,要么接受物业统一安排住在宿舍。
302的大爷就住在他小儿子家,和他是同个小区。
就从这个烧毁的楼再往左手边走,一直走到底,就是他小儿子的那一栋楼。但和骞宋璞二人没打算往那边走,他们只需要在这里等,302的大爷每天准时准点出现的那棵老榕树下。
榕树夸张的根茎将地板砖翘得凹凸不平,垂下来的龙须也是他的根,一个劲儿地往地面靠拢,黑沉沉的跟瀑布似的。
不远处,一个老头往这边走来,他的前面有一个小孩踢着塑料瓶,像踢皮球似的,追着那破瓶子跑。
没过一会儿,瓶子被追到了和骞脚边,他等那个小孩儿走进一点,避开了一个清洁车,轻轻一脚给他踢了回去。
那小孩又给他踢了回来,瓶子在中间翻了个面,再次滚落到和骞脚边,后面的老头才追上来。
“叔叔,快踢给我呀,”那个小孩站在不远处,向和骞招手。
“你个小兔崽子,跑那么快干什么!”那个老头彻底走到小孩后面,准备去抓他肩膀,但小孩反应迅速,直接一个箭步,咻的一下跑到和骞后面躲着。
老头一看,这两个年轻人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对那个小孩说,“你躲起来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快给我过来,你认识这两人吗你就往人后面躲?!”
和骞这时候说,“没事大爷,我们之前见过。”然后将身后的小孩扯了出来,放在自己面前,“我是育华新闻的记者,我姓和。”
大爷哦了一声,似乎有点想起来了,但这人跟前几天那个记者不太像呢,和骞接着说,“我们之前住501,今天过来看看这房子什么样了。”
不过一提到这房子,大爷就变得亲近起来,“你们有住这楼上?”他叹了一口气,“哎,这房子怕是住不成咯,我天天在这儿住着,没见人来维修,那些物业那些政府个个都说让我们相信他们,相信个屁,都是扯淡!”
那小孩等他俩说话唠嗑有点不耐烦,他蹲下身去捡刚才的瓶子,被和骞眼疾手快拦下捡起,那瓶子上全是泥巴,混合着残叶,挺脏的,他用手上的纸巾擦了下,正面贴着的标签被人用黑色笔涂抹掉,他顺便晃了一眼,依稀只看得见一个‘肖’
字,旁边似乎还有个偏旁,不过没等看清,就被小孩直接一手夺走扔在地上,“叔叔,跟我继续踢球吧。”他扯了扯和骞的衣角。
“玩什么踢球,这是球吗?一个破瓶子从昨天踢到今天,你看你弄得鞋子多脏,晚上回来小心你妈又要揍你!”大爷呵斥小孩,小孩闻所不动,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根本不听,还在求和骞跟他一起踢球。
这时候宋璞走过去,将瓶子往前踢了一下,对小孩儿说,“来,哥哥陪你踢。”
那小孩欢天喜地就跟宋璞到一边踢球去了。
那大爷看着这两人也没坏心,都是邻居,坐到榕树下的石凳上缓缓气,刚才一路追上来,高血压都要犯了。
和骞也不着急,等着他休息,“大爷你之前是不是住302?我好像见过你,”和骞明知故问。
“是啊,我住302,那是我自个儿的房子,现在我住我小儿子家去了,顺带帮他们看娃。”大爷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咗了一口茶,比秦总喝得还香。
那大爷的话真的多,一口气将自己在这里如何买房,每天干嘛说了个透,和骞一般在这个时候很耐得住性子,就听他说,中间就点头表示赞同或又摇头表示惋惜。
大爷忍不住又提起火灾的事儿,说他这大半辈子了,房贷都还完了,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儿,才没办法住进小儿子家中,又说起家家那本难念的经,家庭矛盾什么的,最后就是对物业政府的谴责,这次还多了一个对象,那就是警方。
“都过去这么久了,人还没抓到,哎,你说好好的一栋楼,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和骞安慰了一番,就提起那个谣言,最后才说到301的事,他问大爷之前认不认识301的住户,到现在都没见到301的人。
大爷就将昨天对惊秋说的话原封不动的照搬给了和骞,和骞似是有点失望,哦了一声,想这大爷可能真的没有见到过,彼此沉默了片刻后,大爷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说起301长什么样,我之前好像看见过,不过只是一个背影,高高瘦瘦的,有一天深更半夜我起来上厕所,听见隔壁有开锁的动静,我以为是小偷,悄悄在猫眼看了一眼,结果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人进去了301。”
他想着之前也听见过301房间传出过响动,就以为是别人回家而已,独居老人的警觉性很强,他的家人总是说他太过担心太过神经质,他就根本没有理由将这事儿放在心上,逐渐忘了也很正常,但是最近总被人问起来。
和骞回味着他说的话,高高瘦瘦的背影,还确定不了男女,这实在有点大海捞针。
这时候,宋璞一脚踢的太重,那个瓶子滚落到了和骞的脚下,和骞想起大学的时候跟人踢足球,技术不足,总是控制不好力度和方向,他从没学习过足球,都是看着电视是那么踢的,说着,便来上一脚,那个瓶子瞬间起飞,从那个小孩的头上越过之后堪堪掉进旁边的绿化带中。
三人:“····”
他不仅踢不好足球,瓶子也踢不好。
那小孩看着他,快急哭了,宋璞蹲下身安慰,给了他一颗糖,不过没给他马上拆开吃,让他过去问下自己爷爷,能不能吃,得到爷爷的允许和教训后,他撕开糖纸,一口送进嘴里。
宋璞跟和骞准备给这爷孙俩告别,大爷似乎还想对宋璞说上一遍他的遭遇,但被不远处走来的物业吸引。
五六个物业整装待发,双手提着一个礼盒,往大门口走去。
“这些人,净干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天天送这送那,倒是把这房子给修修啊。”大爷一边抱怨,一边往那些物业走去。
和骞跟宋璞二人落在后面一点,小孩紧紧跟着他们,只顾着吃糖。
“哎,我说,这房子什么时候有消息啊?”大爷人还没走近,声音就先出去,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将自己满肚子牢骚给物业吐了个干净。
“大爷,我们真不知道呢,你不是每天都来过问,我们也希望给大家早点落实,可这案子没结,这是案发现场,我们想修整也不敢进去啊。”说话的是贾敏,那个高高瘦瘦的前台,她远远地就见到大爷向他们走来,就让同事们先走,她留下来善后。
贾敏长了一张笑脸,人虽然高,却也觉得异常亲切,眼神中饱含真诚,对这个大爷没有一点儿不耐烦,她耐心听着大爷满腹牢骚,偶尔插话解释一句,仿佛要一遍遍纠正大爷的主观意识,一直在强调这是案发现场,不能随便碰上面去引导,后来大爷没辙,只好不了了之,挥挥手,牵着孙子气愤地走了。
和骞一直站在后面,等大爷走了跟贾敏打了个招呼,毕竟之前找过她帮忙,贾敏看到和骞身边站着的宋璞似乎并不惊讶,只是问“你们今天过来是看这房子的吗?”随后不等和骞说话,又解释,“这房子估计要等结案才能动工。现在这算是案发现场。”
和骞不得不承认点了头,说自己只是顺路,“不过这案子警方现在还没找到凶手?”
贾敏笑笑,拨了一下短发别在耳后,说,“应该是,警方也不会跟我们说这些,查到了就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随后又像之前以前给和骞表态:“你们就放心吧,不管这房子最后能不能住人,上面都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我们领导非常重视。”随后就对着和骞一直笑。
那非常两个字,咬得很重。
“你们这工作也挺不容易的,这些老头老太太估计天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