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璞二人在门诊出来后停留在一个室外的吸烟区，他今天出门尤其困倦，应该是入秋的缘故，总感觉自己没睡醒，懒洋洋的，于是找了张椅子坐下。刚才费尽心思套话，费了很多脑细胞，现在竟感觉有点心绪不灵，就像喝了咖啡想睡又睡不着那般。

他喝了口水，冷静了下，就听见和骞喃喃自语，“白来了，一无所获。”

宋璞看了他一眼，冷静说道，“倒也不是一无所获，那个大爷不是说了么，看见的背影高高瘦瘦。”

“那有什么用，又没看见脸，”和骞眼神漫无目的盯着绿化带，今天的太阳尤其的好，照在绿植上泛着光。

“别管有没有用，你给行之北说了么？让他查查监控。”宋璞提醒他。

“说了，他说他去查当天进入楼的人有没有这样的背影。”和骞也没办法了，靠在椅子上，脑海中一直在想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

“你说，他到底躲在了哪里呢？”和骞用手指揉着太阳穴，“行之北说监控里显示火灾前后的时间都没有陌生人进去那栋楼。那栋楼里出入的人，除了几家住户，就是物业和中介。”

“物业要管理，要检查各种安全设施，进入楼里很正常，”宋璞接着他的思路说，“中介要带人来看房子，虽然有陌生人进来，但不会脱离中介的视线。”

和骞闭着眼去想象中介带人看房的样子，中介带人看房也不是天天看，有客户才会去看，而且一看就是好几家，这个小区老旧，不是学区房，很少人买二手房会选在这里。

所以这个小区住的人群基本也很固定，近半年来，没有新的住户住进去。

突然，有什么一下闪过和骞的脑子，他倏地睁开眼，宋璞被他吓一跳，听见他说，“也许，我们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

宋璞没有明白。

和骞又说，“我们不应该把嫌疑人的身份只停留在陌生人身上。”

毕竟不是警察，思路偶尔会狭窄一点。

宋璞转头看他，的确是这样，按照天煶的身份来说，还有那份丢失的报告，嫌疑人能准确地设计好一场爆炸火灾来掩盖作案的真相，不也正是说明他足够了解天煶作息时间吗？

凶手知道天煶会在什么时候出门，会在什么时候回家。

那么现在回去重新看这个问题，有什么人能随意出入那栋楼？除了住户，就是物业和中介，结合高高瘦瘦的背影，宋璞回忆了一下那栋楼上住的人，除了他自己，其他都是妇孺或者老弱病残。中介一般看房的时间控制在8分钟到15分钟以内，还不能离开中介的视线。

但他自己显然不是凶手，中介也可以排除，而高高瘦瘦的背影，也更像是形容年轻一点人的词汇。

“物业？！”

“物业？！”

两人几乎脱口而出。

也不管这个推理是否符合侦查逻辑，和骞掏出手机给行之北打了个电话，对方好像是在开车。

“那天的监控中，你们有没有看到过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进入过那栋楼，他可能是物业的人。”和骞着急着问，随着他自己的描述，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短发，高高瘦瘦，身形干练，反应迅速，还总是带着一张笑脸。

和骞低骂一声，好像所有的点都连接起来了。

但他以为的他不是他，而是她。

贾敏。

“贾敏，是贾敏。”和骞没等行之北回话，又着急说到，“查查那天早上的监控，贾敏有没有进入过那栋楼。”

行之北这时候回话了，他说：“没有。”

“什么？”和骞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下意识问了一句。

“贾敏那天没有出现在那栋楼里，”行之北重复一次，“但物业确实出现在他们那栋楼下过。”

贾敏是物业的前台，她负责的事项是接待，但偶儿难免会有替补同事的任务，比如带着工程的人去砍树。

监控中，物业将梯子放置在那棵树下，物业和工程的人站在树下讨论，他们的身影被埋在树冠之下，外围站着一圈业主，榕树枝繁叶茂，根系像瀑布一样垂落，它们生命力极其顽强，繁殖的方式超越了大部分的植物通过孢子或者种子的方式。

他们是通过自身的长出来的气根，接触到地面时即可插入土壤中，形成强大的木质支柱，成为树干的一部分，支撑他本身的重量和吸收空气汲取养分。

一开始只有一棵榕树，时间足够久，便会形成一片榕树林，独木成林就是如此。

大约十多分钟后，物业和工程从树冠中退出来。

在监控右侧角落中，身穿白色短袖的樊真推着婴儿车从楼道出来，她朝那个树下远远地看了一眼，随后离开。

行之北的一双眼睛因为一直盯着监控发酸发烫，眉头也压的紧，此时双眼一亮，好像被监控中那一抹白色刺激了一般。

如果真如章局长所说，嫌疑人的目标是天煶和他手上的那份研究报告，其实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制造爆炸和火灾，做这么多掩人耳目的事情，但显然嫌疑人不仅是想要这份报告，还要将这份报告交出去，原封不动的，面对面的交给别人，也许这对嫌疑人来说，才算是完成任务。

所以章局长才说，只能给他七天时间。

嫌疑人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窃取到报告，只能在拿到报告并且确认报告的真实性后，才能计划下一步离开。他也不能选择非法出境，他知道天煶的身份非同小可，一旦被人发现天煶身亡，警察会立即封锁各个关口，他更不敢保证帮他非法出境的人是否靠谱，而且这样牵扯的人越多，他身份暴露的就越快，他只能选择最安全，最普通，最稳妥，万无一失的出境方式。

由国家亲手签署的出境证明。

可是申请出境，最快也需要七天。

在这七天里，她要保证自己不会被警方怀疑，就算被怀疑，也找不到铁证将他扣押，那他如何确保自己全身而退？

201爆炸后受损严重，证据只停留在爆炸发生的原因上，只怀疑是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但也不能证明就是被大家都在怀疑的301做的。

从301住户是不是贾敏这一点上还有待查证，也和进201人为破坏的凶手，扯不上关系。缺少关键性证据。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樊真，那个在爆炸发生死里逃生后，对记者说爆炸可能是人为的人。

她说201独居男人岂图对他不轨，受了301的帮忙，并且亲耳听见301室传出过打骂的声音，也亲眼看见从301室出来的人是201那个独居男人，虽然这一点早就被证据推翻了，首先201的独居男人不可能在白天出现在楼道里帮助樊真将婴儿车送上楼，还堵在她家门口岂图对他不轨。

那他为什么要编造这一个谎言？这个女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不过行之北明白，最开始将爆炸案和301这个独居女人扯上联系的，就是樊真本人。

不然在第一次做排查的时候，仅凭物业出示301相关证明来看，他们早就放弃这条线索，因为301确实没有大半年没有住人。而后行之北也不会想要跑到301去看，发现那半盆水。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清晰明了，但又瞬间将他置于迷雾中。

8楼呼吸内科1号特殊病房内，朱亚的情况依旧那样，没有任何苏醒迹象，据同事观察，樊真没有任何奇怪的现象，也没有人来看望他。

但直到刚才，同事下楼去买早饭，被一群拿着礼盒的人推挤上电梯，因为人多，起了口角，拿着礼盒的人慌忙道歉，说自己是来看望病人，要去8楼，而他的衬衫左上方印着某某物业公司的名片胸针。

行之北同事才给他打的电话，他便马不停蹄地往那边赶，虽然他原本今天早上也要过去的，他的车后，跟着一列警车。

和骞听完行之北说没有查到贾敏出入过那栋楼就倒吸一口凉气，其实就算是贾敏出入过那栋楼，也说明不了他就是进去201的人，行之北这样说，是希望和骞不要先入为主，这是办案时最禁忌的。

有怀疑的嫌疑人不是仅靠凭空想象，是靠证据在合理范围内逻辑推理，可他认为和骞在这条线上的追踪其实也没什么错，他不是警察，可以合理的怀疑周围的一切。

“今天他们物业去看望受灾的业主，这事儿你知道么？”行之北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原本并不想和骞参与进这件事里。

“恩，我送贾敏过来的，她刚上去。”和骞答道，但行之北为什么知道物业会去？行之北查到了什么？和骞坐直了身体，又问：“怎么了？”

行之北之前怀疑樊真可能知道会发生爆炸案，但不知道确切时间，将樊真纳入了受害者行列，几天前才让同事去守着她以防万一。

但他没想到和骞现在人就在医院，贾敏也过来了。她来做什么？

他又问和骞，“贾敏手里是不是拿了礼盒？”

贾敏的确拿了礼盒，并且和骞想帮他拿的时候，贾敏还很不自然地拒绝了，他回答，“对，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查到了··”

行之北猛然惊醒，重重迷雾好像就此散开。

不等和骞问完，行之北就厉声说：“那个礼盒！想办法拖住她，一定不要让她交给樊真！”随后好像是停车的声音，行之北补充了一句，“我马上到！”

行之北昨晚就有些怀疑，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之所以是迷雾，实则都是烟雾弹。

和骞电话没挂，一只手举着电话，一只手示意宋璞待着这儿，不过宋璞没有听他的，也跟着追了出去。

行之北那一嗓子，他自然是听见了的，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让贾敏上去。

上午是医院人最多的时候，住院部跟门诊中间有一个走廊连接，住院部电梯口还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6台电梯，除了一个转运病人专用电梯外，剩下电梯得同时打开才能将挤在中间的人一次性拉走，和骞急的到处打转，连靠近电梯口的机会都没有，他正要转身往消防通道走，宋璞拉住他，说“跟我来，”

两人沿着住院楼大厅穿过走廊，来到住院部的另一边，穿过一面白色门就看见了一部电梯正往下运行，那是平常清洁车和货运时走的电梯。

虽然没什么人，但运行得异常的缓慢。

“别着急，行之北说病房内不是还有两个警察么。”宋璞口上安慰他，但他的手却止不住颤抖，扶着侧边的扶手，“会没事的。”

这句话像是祈祷。

刚才穿过人流的时间里，足以让宋璞判断出来行之北说拦住她别让他上去是什么意思。

樊真说，301是个独居女人，曾经帮助过她。

302的大爷说，曾看到过出入301的人是个高高瘦瘦的人。

警方通过对那栋楼的排查，案发当天没有陌生人在那栋楼出入过，那么只能是那栋楼里本身的住户，或者是经常出入那栋楼的人。

结合这些条件来看，只有贾敏一个人符合。

但，没有证据证明她去过201，现在201被爆炸破坏了现场，几乎找不到任何痕迹。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樊真要把爆炸和301以及201联系起来？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样一场爆炸？她是想告诉我们什么？或者，是想引导他们做什么？

“答案也许只有樊真才能告诉我们。”和骞走过去牵着他的手，替他擦了刚才一路跑过来额间的薄汗。“或许他一早就知道有一场爆炸，但不知道确切时间，也知道201的人逃不过。”

宋璞抬眼看他，“所以樊真也有可能也是凶手要杀的人之一，如果凶手真的是贾敏的话··”

他没说出后半句，电梯门开了。

如果凶手真的是贾敏的话，樊真既然在贾敏作案名单中，樊真在她第一次作案火灾现场逃脱，那么今天的见面，有极大的可能会是贾敏的第二次作案。

和骞朝宋璞深深看了一眼，随即往病房方向走去，朱亚的病房在护士站旁边，特级护理病人观察病房，那里有一整面墙的透明玻璃，以方便护士会在第一时间观察到朱亚的病情。

而现在在这块透明的窗口前，站着两名便衣警察正在看着病房内医生转移朱亚。走廊上人流攒动，忙碌的护士推着治疗车，挨个病房进行今天的治疗。查房的大夫走在前面挨个查房。家属在走廊排队领取早饭。

人太多了。

和骞紧缩眉头，他从货梯方向出来，在病房排列的末端第102号病房，直直地往1号病房方向走去，那条长长的走廊似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