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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土爰稼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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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他们前往灾区出发已经半个小时,距离目的地还有二十多公里,一路上都是肉眼可见的碎石块,这里环绕的全是山,如果再发生余震,或者是地震后续山体滑坡,他们将无处躲藏。

前面车队经过一段狭窄的国道时走得缓慢,偶尔停下来对路上的碎石进行清理,十多分钟后又会再次出发。

车厢内的对讲机里,一直传来来自头车的关于道路情况的最新消息,电流声刺啦刺啦,在这黑夜中显得尤为刺耳。

“前方遇山体滑坡,道路被掩埋大约五十多米,一队二队三队全部下车,马上对道路进行清理!除了医护和后备原地待命!所有官兵马上下车步行前往灾区!”

对讲机连续呼叫三次,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车队进入国道后一开始只是会碰到碎石块,但越靠近受灾中心地带,道路掩埋损坏情况则更加密集和严重。

等官兵都走得差不多,和骞这时候叫惊秋起来换班,宋璞一直睁着眼睛不睡觉,他把人捞到后座上躺着,自己则拿着相机往掩埋道路的地方走去,结果没走几步,宋璞就轻手轻脚的跟上来了。

“···”和骞回头看他,“听话,回去休息。”

宋璞像只可怜的小狗,巴巴望着他。

他们跟在官兵后面,距离头车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也要步行过去。前面道路掩埋,和骞需要随时跟进这里的情况。当灾难发生后,人们第一时间获取的消息是来自新闻里的,但新闻里不仅仅只是报道地震中心的情况。

和骞看了他一会儿,宋璞不为所动,和骞无奈返回车上,给他胸前戴了一个记者证,宋璞来这里本身就是不符合规定,现在还没招募志愿者。

和骞将宋璞护在身后,两人在狭窄的道路上靠近山体一侧一前一后地走着,和骞频频回头看他,怕他跟不上,后面实在没忍住,问他:“害怕么?”

宋璞对他有摇摇头。

“怎么不说话?”和骞站定回头问,“说句话,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宋璞一开口嗓子是哑的,他清清嗓子,说:“我只是担心,这次我们来这儿会不会····”

“不会。”和骞没等他说完就马上说道,“只要你跟紧我,别乱跑,没事儿别往前面冲。”

即使发生这样大的灾难,大家也听从指挥义无反顾的前往灾区,还在前途未知的情况下,和骞还是保留这样一份私心,他本就不希望宋璞跟来。

宋璞担心的他也不是没想过,这次地震纵然是自然灾害,是不可控制的非人为的因素导致的,但···这实在太过巧合了。

他带着宋璞继续往前走,大致走了一公里,就到了道路掩埋的地方,救援官兵动作很快,这一会儿就已经清理了小半碎石,每个救援官兵手上都拿着趁手的工具,动作快速利落,站在碎石边缘一字形排开,像铜墙铁壁。

还有一些则由内往外的,将大一些的碎石靠人工传递一个个扔到河边。以往几十米的距离不过就是走几步的事,现在站在这堆从山体垮塌下来的碎石泥土前,他们寸步难行举步维艰。

更远处是漫漫黑夜,车灯打出来的光的只能勉强覆盖这些碎石,一眼望去,满眼触目惊心,而这只是整个灾难中的一隅之地冰山一角。

和骞拿起相机,对准一个官兵抱着一块碎石的满是脏污的双手拍了一张特写,那双手的背景,是山崩地裂之后的乱石嶙峋,大山原本的巍峨,到此刻已然成了他们最大的威胁。

宋璞站在这群官兵身后,视线沿着乱糟糟的泥土碎石和植被混合物一路往上,一片面积巨大的山体像被生生撕裂一般暴露于眼前,崭新的伤口下,墨黑色的泥土,断掉的树枝,以及倒挂在峭壁上显露一半的植被的根茎。

这个根茎的上方,是一块巨石,而巨石正下方,有十多个官兵正在徒手搬离那些石头。

宋璞眉头一拧,他喊了一声和骞,指着那块巨石,说“你看那里!”他声音有些急切。

和骞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定眼看了好几秒,视线才慢慢从光照出脱离出来,当适应了黑暗后,那块巨石就像悬在那些官兵头上的刀,下一刻就要对着那些脆弱的人砸下来,“那是···”和骞第一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他当即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头车旁边冲,头车上有对讲机,那些官兵身上也人各一支,他看了一眼车里没人,他直接拉开车门一步跨上去,抓住对讲机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阵眩晕和摇晃,

那种失重和不受控制的感觉太熟悉了,是余震!!

这是他们在距离晚上九点多那场大地震后的经历的第三次余震。

“余震!是余震!快撤离!!”他抓住车门站在卡车踏板上,向那片垮塌的山体眺望,抓着对讲机的手心冒出阵阵冷汗:“上方有石头,往回撤!!往回撤!!”

顷刻间,他的嘶吼贯穿所有人的耳膜,站在那堆乱石中的救援官兵拔腿就跑,往最近的空旷的地方逃离,可这山体和河流之间,仅仅只有这一条不宽阔的蜿蜒的国道,哪有什么空旷的地方供他们避难呢。

后车的人也同时感觉一阵摇晃,这次余震镇级幅度不大,但对讲机传出来的嘶吼还是让他们心头一紧,纷纷探出头往这边眺望,但他们距离稍远,什么也没看见,只听见了几声巨响。

那块半露的植被根茎和那块巨石,先后从高处滚落下来,将铺在道路上的乱石砸的四处溅开,这是第一声巨响。

随后那块巨石往河道上冲去,拦在河道旁的护栏被生生撞开,再次发出砰的一声。

最后一声巨响,是巨石滚落进湍急的河流中,将河流砸出一个巨大的水花。

所有人都因为这几声巨响而惊魂未定,而和骞跟宋璞则是眼睁睁看着巨石下方来不及逃离的官兵血溅当场。

在那巨石掉下来的那一瞬,宋璞真想飞过去拦住那块石头,可是他不会飞,他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他瞪大的双眼给了他脑袋信号,并让他的躯体移动不了半分。

就这样灵魂和躯体相互挣扎着,直到一只宽大的手覆盖在他的眼前,替他挡住了这残忍血腥的一幕,眼睛传递进脑袋的信号断裂,但他的灵魂还在往前奔走,躯体再也拉扯不住,膝盖一弯,他跪在了地上。

向着那片垮塌更多的山体,和被重新掩埋以及被巨石砸中的官兵跪着。

更多的官兵向他们的方向跑过来,对讲机有人呼叫医护,更多的人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和骞就那样抱着他,只听到他喃喃说“要是我····要是我早点发现就好了···”

这一次余震震级并不高,但就是因为那块滚落的石头,下面有两个人来不及避险被砸中,当场死亡。

那块被掩埋的国道在二十分钟后被清理出来,他们再次往灾难现场出发,刚才那一幕被大家看在眼里,彼此心情都很沉重,可接下来他们要面临的灾难中心,才更加令人更悲痛欲绝。

秋风顺着河流呼啸,带来阵阵残垣的沙尘,越靠近地震灾区,越是能闻到混合着血液的尘埃味道。

绕过一片山,再绕过一片山,他们在地震发生后两小时左右终于抵达灾区中心,但通往灾区镇口唯一的路在地震中损毁,卡车过不去。

这时候对讲机传来指令,他们的物资需要送去另一个隔壁小镇,所有人按照定位再次前往,隔壁镇离得不远,但山路弯绕崎岖,和骞一行人到了之后听从指挥下车步行,在空旷一点的地方支起帐篷作为临时指挥部和救护中心,现在对于震中区的情况尚不清楚,但他们一路走过来,没有一座完整的房子,也没有活人。

这是最令人担忧的,因为连呼救和哀痛的声音都没有。

先前步行的官兵在和他们几乎同一时刻到达,一路上也都沉寂一片。

大地震发生时间是在晚上九点多,对于城市里的人来说才刚刚开始夜生活,但对于这样的乡村小县城,八点多街道上就没什么人了。

由消防官兵打头阵,医护紧跟其后,其与人员殿后,每个人配备一个对讲机和照明灯,以小组为单位配备一个生命检测仪,往震中区出发进行地毯式搜救。

黑夜笼罩下,这个小县城如同往常一样沉睡一般,偶尔还能听见狗吠鸡叫,如果忽视掉倾倒一大片的断壁残垣的话。

对讲机内呼叫支援的声音陆陆续续响起来,有官兵在废墟之中发现有生命迹象,离得近的都去搭把手,医护早已准备好担架随时待命,此刻所有的人心都揪在了一起,好像这样就能把力量全部集中好战胜时间。

生命会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消失,官兵向掩盖的废墟内呼叫问是否有人,当里面微弱的声音答道:“有···有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露出惊喜之色。

大家顺利地将他从废墟中救出来,定眼一看,是个八九岁的男孩。

小男孩上身光着,什么都没穿,只穿了一条短裤,清晰可见的血迹从脸庞到前胸后背,犹如红墨水撒在白纸上那般刺眼。医护很快给他测上生命体征盖好被子保暖,准备抬着他往下走的时候,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一个官兵,声音极其虚弱地说“等等··”

所有人都看着他,他缓了一口气,眉头紧紧缩在一起,颤抖着说,“这里,是学生宿舍··”

这个小镇有一个小学,是镇上唯一的小学,收纳各个村里的学生,有的村隔得远,于是几年前,新校长在这里建了一个学生宿舍。

小学没有晚自习,当九点多地震发生的时候,这些学生正在温暖的宿舍酣眠。

这个男孩,是他们救下的第一个活着的人。

天边微微亮起的光无声无息的将黑暗驱散,他们在到达灾区直至现在,搜救到人数1百多个,尚有生存迹象的只有不到十个人。

这个结果无疑是令人心痛的,随着天边渐明,现场灾区的情况通过收音机手机短信电视新闻方式充斥着人们的神经,各方人员陆续赶到现场,越来越多的志愿者和救援物资涌入进这个小镇,坴鸳终究按耐不住,在灾难后的第三天一早赶到了这里。

和骞他们三人早已疲惫不堪,刚来的时候,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来的人根本不够,后备救援迟迟未到,他们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加入救援中,他们最难的时候快近48个小时没有休息,前一天大部队终于赶来,听说是路上一座桥坏了,现在正好坴鸳来了,可以换换班。

“老大,你们···”坴鸳看着三人灰头土脸,衣服也破破烂烂,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受灾群众,和骞一条手臂上缠了纱布,宋璞的双手也满是水泡和伤口,惊秋也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后背肩膀青了一大块,坴鸳看着看着眼泪瞬间就往下流,到末了只说了一句,“你们没事就好。”

他们这还算是轻伤,因为在搜救的过程中会偶发余震,听说第一天晚上到达这里的时候,被埋在地下的人救都救不过来,很多官兵争先恐后要钻进废墟中救人,人救出来了,自己却被埋在了下面。

然而第二天,又突发了一场暴雨,这让本就让处于地震中心的他们无异于雪上加霜,可他们手里的动作依旧未停,没人喊苦喊累,直到坚持到将人救出来,或者自己倒下的那一刻。

秋季的雨会将今年的第一波寒潮带来,以往是提示人们是该收成的时候,而此刻这场雨显然是多余的,它看不见一地的满目疮痍,变得可气又可恨。

不少人在这场雨中感冒发烧生病,滑倒受伤,或者被凸出来的钢筋穿破鞋底和小腿。

灾难从无情到残忍只需要这一场暴雨。

灾难后的第三天,因为头一天的暴雨,加上一次次的余震,小镇上游有泥石流突发的趋势,上游有一个小村庄,叫乐正村。

这个小镇是沿河流而建,以往这是一块风水宝地,依山傍水,从雪山流下来的水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灌溉农业和生活都与这河流息息相关,而此时一场暴雨过后,这条河显然会成为他们此刻最大的障碍。

厄运一旦开始,便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

育华新闻派遣了人过来将和骞他们换回去,不出意外的就是二组的人,但方别意没来,只有他们手底下那个二把手和另外一个男生,是个抗摄像机的,加上坴鸳,一共三人。

他们接下了惊秋的摄像机,跟着坴鸳先去了临时搭起来的救援帐篷,采访了几个还能说话的人,还原了一些当时地震发生时的场景,听着受灾群众们的描述,坴鸳身临其境,那些村民眼中还残留着当时的恐慌和无助。

坴鸳最后安抚他们好好休息,现在人已经救出来了,就好好养伤最要紧,等重建家园的那一天。

大家在坴鸳的安慰鼓励下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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