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骞将宋璞送到房间门口,在对他说晚安前问他明天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他半天没答话,只是盯着面前那个黑洞洞的房间,像是不愿意踏足。
宋璞像是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对和骞说有,然后又说“我现在就想去。”
和骞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然后他便看着宋璞转身,往隔壁房间走去。
宋璞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偏头对和骞说“请帮我开门。”
和骞不可置否地看着他,提醒他说“那是我的房间。”
宋璞说自己知道,又说了一遍“请帮我开门。”
像一只晚归的小狗在门外用爪子挠门,抓的人有点心痒,和骞犹豫之时,手就已经摸到了荷包里的卡。
宋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问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和骞松开卡,手从荷包里拿出来环抱在胸前,向前走了几步,对面前的宋璞问道“你··为什么要进去。”
“去房间,不就是为了休息么?”宋璞奇了怪了,“我们以前不都是睡在一起的。”
虽然后半句话声音很小,还是被和骞听了去,他问“谁这么给你说的?”
“没人告诉我。”
那就是记忆里本来就有这样的情节,虽然和骞曾经也失去过一段时间的记忆,但他记得很清楚,他从未和宋璞睡在一起过,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现在,他竟然有点想看看在宋璞的记忆里,他两是怎么睡的。
和骞掏出卡,手越过宋璞的腰间去开门,然后扶着门把手又看了他一眼,才将门打开。
就在这时候,和骞身后隔着几扇门的距离,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朝他们问道“谁啊?谁在哪里?”然后向他们走了过来。
宋璞也听见了,他探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谁知被和骞一把推进了门。
门又被和骞带了一点轻轻掩着,宋璞随后听到和骞说“刘叔,是我。”
“哦,是和队,这么晚才回来,工作辛苦啊。”随后又摆摆手,“早点休息。”
然后走廊又响起了一阵咳嗽声,之后归于平静和骞才进来,门被啪嗒一声关上,两人瞬间陷入黑暗中。
两人隔得不远,仅仅一步之遥,但彼此都没有动,就这样过了半晌,和骞才抬手打开了房里的灯。
灯光不算亮,但也足够看清房间里的一切,宋璞环视了一圈房间,竟觉得这个房间有些陌生。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想起来了,跟和骞同吃同住的那段日子,是在虚妄止境里发生的,在现实中,他们根本没有这样过。
他猛地反应过来刚才做的决定是有多么愚蠢,现在就有多么难堪,以至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间有些空旷的房间,竟一时之间让他无处容身,就那么赤裸裸的站在灯下。
连那灯也欺负他,明明一直不怎么亮,怎么现在跟个太阳似的,照的他全身滚烫,红了脖子。
和骞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就想看他要站到什么时候。
“你先去洗漱,还是我先去?”和骞对他扬了扬下巴,最终还是先打破僵局。
“我先去。”宋璞就等他这句话呢,他转身就去了卫生间,溜得倒是很快。随便去哪里也好,只要能暂时离开这人的视线就行。
然后他钻进卫生间里,又后悔了。
他没有在这里生活过,这里根本没有他的洗漱用品。
他正准备脱下身上的T恤,和骞就敲了门,给他递了一套睡衣,然后对他说,柜子里有新的牙刷和毛巾。
他松了一口气,迅速的洗漱然后简单的冲了个澡,穿了和骞给的睡衣,那睡衣很宽大,裤脚也很长,他将袖子和裤脚挽起,才去照镜子,镜子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得出他的轮廓,衣服的颜色。
衣服是墨色的,这让他想起和骞在虚妄止境里的样子,总是穿着一身墨色或黑色的衣服,只有那么一次穿过一件水蓝色的衣服,站在开满红色花朵的山坡上。
没有持续的高温水汽,镜面上的水雾渐渐凝结成水珠往下流,水珠流淌过的地方像是将镜子洗了一遍,干净,明亮,照的人也无处遁形。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么?
在现实里,和骞根本没有说过爱他。一切都只是来自于虚妄止境的错觉?那那个吻又是怎么回事?
宋璞抬手将镜面的水擦了个干净,好像要在此刻就要极力分清楚现实和虚妄止境的界限。镜子里的他黑色的头发有点长,眼睛很大,很圆,睫毛浓密,宽大的睡衣将半块肩膀露在外面,身体的皮肤比脸上的更白。
他将衣服整理好,抬手抓了一把头发,露出整个额头。
然后深吸一口气,开了卫生间的门。
和骞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听见门被打开,才转身看去,就见宋璞穿着他的拖鞋,他的衣服和裤子,用着他用过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带着从卫生间里的水汽,头发湿漉漉的,脸颊还有红晕,长出来的袖子裤脚被挽得整齐。
宋璞有点被看得不自在,偏过头,看到被铺的整齐的床的时候,才发现偏的方向不太对。被子也是墨色的,但给人一种很想躺上去的感觉。
“上去躺着。”和骞站起身对他说。
宋璞投过去一个眼神。
“你不躺上去,我怎么去洗漱。这里只有一双拖鞋。”和骞用眼神指了指他脚下。
宋璞撇开他的视线,转身坐在了床尾,将拖鞋空出来。
和骞走过去,弯下腰拎拖鞋的时候,顺带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吹风机。
宋璞看着和骞进去卫生间,此时房间只有他一个人,这是一个离开的绝佳机会,门就在眼前,但他双脚触地的时候,又马上收回来,猛地拍了下自己脑门,刚才出来匆忙,鞋子,衣服,还有房间的卡,都在卫生间里。
他只好挪到床头,打开了吹风机。
等他放下吹风机的时候,和骞也从卫生间出来了,一手拿着他的衣服,叠得很整齐。一手拎着鞋子。
然后将衣服和鞋子放在了床尾。
和骞只穿了一条宽松柔软的睡裤,裸露的上半身那排列有序的肌肉在他身上勾勒出明显的线条感,抬手拿吹风机吹头发的时候肌肉被崩的更加有型,宋璞看得有点出神,和骞的头发浅,没吹几下就干了,放下吹风机的时候触碰到宋璞的眼神,将吹风机对准宋璞的脸扫了一下,一股强烈的热风强势而来,仿佛还带着对方的热气。宋璞闭了下眼睛,然后偏过头去,露出早已红了的耳朵。
和骞低低笑了一下,然后关了吹风机收好,问他“睡里面还是外面。”
宋璞艰难地往里面挪去,面对着墙壁,躺了下来。
他听到和骞去关了灯,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中,然后过了片刻,他才感觉到和骞在他身边躺下。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宋璞刚才躺进来离墙有点近,这会儿竟觉得有点呼吸不畅,他想翻身,但又怕惊动旁边的人,于是慢慢先将卷曲的腿放直,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只能摸索着来,这一摸索,脚趾就碰到旁边的人的小腿。
宋璞像是受了惊吓一下子将脚收回后,彻底不敢动了。
房间很安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房间也很昏暗,伸手不见五指,但却比那种看不见的虚无要安心得多。
他一夜无梦,身边的人却一夜未眠。
第二日,宋璞被惊秋从门外喊醒。
他揉着双眼去开了门,是惊秋让他去吃早饭。这里的三餐都是固定时辰,错过时间就要饿到中午才能吃饭。
他揉着双眼回到床上坐下,然后腾的一下站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他竟然在自己房间里,穿着自己的拖鞋和睡衣,昨天穿过的衣服和鞋子被整齐的放在床尾。
惊秋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
他四处打量着问他怎么回来的?
惊秋纳闷,说我怎么知道。然后催着他赶紧去洗漱换衣服。
谁知他竟跑到隔壁和骞的房间门口敲了几下,没有应,他又去拉门把手,门是锁着的。
惊秋跟在后面,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要找和骞,就对他说“队长早走了,是他让我回来找你去吃饭的。”
宋璞看了一眼惊秋,手悄咪咪拧了一把自己大腿,才将自己拉回现实,他清楚地记得昨晚明明在和骞房间睡觉,怎么醒来又在自己房间?这太诡异了!
宋璞独自抓耳饶腮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自己怎么回的房间,但他确信昨晚就是在和骞房间过的夜。
惊秋催促着他洗漱穿戴好,到公共食堂时已经没几个人了,两人远远的就看见和骞在等他们,三个坐了一个四人桌,惊秋快饿晕了,坐下拿起馒头就啃,和骞坐进里面的位置,在他和惊秋旁边都空出一个位置出来,宋璞像是难以选择似的,站了会儿,在和骞身边坐下。
今天的早餐是馒头,鸡蛋,和蔬菜汤。
宋璞拿起馒头啃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咀嚼久了,干瘪的面混合了唾液后有些些甜味,他就着一口汤吞下肚,又开始剥鸡蛋。
鸡蛋还是温热的,他剥的很仔细,他拿着鸡蛋先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再一点点将外壳用手扣开,扣半天只扣了一个尖出来,鸡蛋热的时候没有冷的时候好剥,外壳很容易粘住蛋清,但宋璞很希望能剥出一个完整的蛋,所以一直跟着较劲。终于要剥到最后的快要成功时候,一块蛋壳粘住了蛋清,他一扯,蛋清跟着蛋壳剥离下来,露出一点点蛋黄,像是完整的鸡蛋下面破了一个洞。
他垂着眼看着那颗不完整的鸡蛋,有点不开心,这比他早上起来发现在自己房间醒来还难受。
在他犹豫要不要吃这个不完整的鸡蛋的时候,旁边出现了一只手将他手里的鸡蛋拿走,又给他换了一颗白白胖胖的完整的鸡蛋。
他看了一眼和骞盘子里的鸡蛋壳,温声说了一声谢谢。
和骞回他不客气,然后一口咬掉那个不完整的鸡蛋。
宋璞突然问:“能告诉我昨晚我是怎么从你的房间回到我的房间的么?”
和骞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没答话。惊秋却是差点一口汤喷出来,心说这进展有点快。然后假装自己忙着喝汤,实际竖起耳朵同宋璞一起看向和骞。
宋璞以往不是个急性子,此刻却像是没了耐心似的,又问了一句“如果要赶我走,为什么睡之前不说?”
刚学会说话,用词就惊为天人。
惊秋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秘密似的,双手捧着碗不敢动,盯着面前的两人,嘴里含着汤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
和骞又看了他一眼,这次眼神有点凶狠,但依旧没说话。
宋璞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要是不喜欢,可以光明正大地拒绝,何必偷偷摸摸半夜送他回去,这太丢脸了。而现在自己不过是来问个缘由,不理他也就算了,怎么还用眼神凶他?
没天理!
不行,他今天必须问个清楚。
正当宋璞要进行第三次质问,和骞就及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然后就见和骞端起面前的汤一饮而尽。
过了半晌,和骞才说“差点噎死我!”
宋璞刚才看他憋红的脸,还以为是对方在生气,结果是被那个鸡蛋噎的。
不知怎的,竟一下没控制住,笑出声来。
和骞松开他,然后端起他面前的汤,又喝了一大口,才说话“我没有要赶你走。”
“昨晚是我抱你回去的。床太小,实在睡不下两个人。”
惊秋继续喝汤,心想果然,和队这么成功的男人,出手必定不会两手空空。
谁知和骞直接拿过他手里的空碗,道:“你喝空气呢?”
惊秋这才去看,原来碗里的汤早就没了。他不好意思的绕绕后脑勺,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啊,空了啊,我正要去再要一碗,你们要吗?”
和骞回他一个滚的眼神,他赶紧站起来拍拍屁股溜了。
“真的?”宋璞问。
昨晚真如和骞所说,那床睡两个人确实是有点挤,而且他一直到后半夜都没能入眠,频繁翻身又怕惊动宋璞,才将人抱起送回隔壁。
当然,这里也有被他隐藏的一部分,比如为什么睡不着,比如为了强迫自己睡着半夜爬起来在地上做俯卧撑好让自己身体感到疲乏,又比如在黑暗中坐在椅子上,悄悄地听着另一个人的呼吸。
“不骗你。”简直是真的不能再真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