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袅袅,皇后眉间隐着怒意看向众人,冷面端起茶水复又放下。
侍卫抓着摇晃的金翠凶狠拷打,无数棍棒落在瘦弱的身躯上,险些便要将人摊成一片。
金翠昏了又醒醒了再昏,反复折磨了数遍方才在院中吐了实情。
侍卫们处理好金翠,这才跨步进门屈膝禀报。
“回娘娘,是金翠不错。毒是她拿的,说是与玉美人并无瓜葛。”
金翠是跟着玉美人一同进宫的陪嫁丫头,最是体贴细致入微。
玉美人做任何事都会经过金翠之手,金翠即便奄奄一息也未吐露半点,可见心志坚定并不弃主。
“金翠如此,那个宫女又如何?”
白梅冷冽看着晕倒的小宫女眼角藏霜,侍卫们再次伸手将人拽起。
“她确认过是金翠不错,除此外,再无第二人。”
皇后叹气,派人将这宫女和金翠齐齐拖下,并立刻命人将院中的血渍清扫干净。
“娘娘,这茶壶似是御花园前些日子丢的……”
一个眼尖的小宫女在院中开口,皇后彻查将全部人叫来,如今齐刷刷的跪地,烈日当空照着大气也不敢粗喘。
“丢失?何时的事?”
“就在前些日子……大约,大约是三殿下出冷宫前。”
“阿娮出冷宫前?”皇后忽而倒吸一口凉气,“明太医呢,他诊断的如何了?”
在看完茶水后明楷又顺道进屋去给楚云璃看病,却不想进去这些时日还不出来,难不成区区受凉也这般难治?
白梅见状,忙台步向内走去,步伐微乱神色匆忙。
却不想她刚刚进门,却被满屋的血腥味险些冲出。
明楷神色慌张冷汗直冒,他不过是施针替楚云璃压下胸火,怎的突然令其血气攻心,反而让其症状更重了!
他慌忙后撤半步,腿脚一软瘫在地上,一双老手颤抖的厉害。
“明太医!”白梅连忙上前扶住他,“三殿下怎么了?!”
却见帷帐内蒙着轻纱,红色逐渐顺着床榻一点一点滴落,如溪流般顺着床沿滚滚落下,滴在地上溅出血花。
白梅大惊,忙抬手掀开帷帐。
楚云璃面色惨白不见血色,一只手捂住胸口死死抓着衣襟,另一只手有气无力的抓着床沿,在榻上留下数枚指印。
“三殿下!!”
白梅连忙抬手去碰,却见她唇齿颤抖狂吐不止,鲜血流的让人手忙脚乱心如乱麻。
她颤巍巍伸指靠近楚云璃鼻息,滚烫热气徐徐展开,若有若无将灭未灭。
“快!快!快去把林太医叫来!!快!!”
明楷眼见情形不对连忙伸手扯住白梅的衣角,白梅先是一愣,而后连忙差人拔腿就跑,冲出后门朝楚云台拼命奔去。
“娘娘,不好了!!”
白梅双膝一软忙跪在地上,双手沾染大片血珠抹了一地,吓得几个见不得血的妃嫔直接昏了过去。
皇后皱眉抬袖,双眼闪过错愕,“这是怎么了?”
“娘娘,三殿下,三殿下口吐鲜血血流不止,明太医诊断怕是已经中了朱砂损,性命垂危,如今只能请林太医前来医治了!!”
众人忙看向楚云璃刚刚喝过的茶盏大吃一惊,没成想刚刚楚云璃晕倒并非受凉,而是已经服下毒药才致昏迷。
“那便快去请林太医!”
皇后有些心慌忙也起身往殿后走去。
“娘娘莫急,已经派人去请了。”白梅冷汗直冒强自镇定,“太子殿下也向这边赶来,娘娘切勿忧心,当心因此等事扰了身体……”
“住口,此刻怎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皇后焦急冲进房中见到楚云璃,她脚步一顿慌神片刻,忙将屋内的人尽数看管起来,而后撩起帷帐,矮身坐到了榻沿看向楚云璃。
“阿娮本就体弱,如今这般出了事,我怎能安心?”
她眼尾细纹微颤沁出两朵泪花,白梅只得缓言相劝轻拍后背,尽力让皇后平复心神。
“刚刚说,全部是那金翠所做,并无第二人?”
皇后冷冷的看向门外,轻纱微动,她有一刹的失神险些掩不住锋芒。
“……是。”
白梅皱眉点头,“此事必定与玉美人脱不了干系。她的贴身婢女必定是受她指引才下了毒,只是苦于没有人证物证,即便确定了是她,也不可轻易定罪。”
二人相视一阵无言,忽而看向楚云璃,皇后心中又再次起了亮色。
“他们说,茶壶是何时丢的?当日是谁值守?”
白梅猛然醒悟起身,“娘娘,我这便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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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后,白梅领着林庸而入。
林庸匆忙放下药箱把脉诊治,又嘱咐医童拿了几条布带,牢牢束住四肢将楚云璃的手臂完全垂下固定牢靠。
随后,他竟从药箱中拿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在楚云璃的手臂上划开一道细口,鲜血瞬间顺着细口流出,口鼻之处这才稍有缓和。
“你……”
白梅刚想出声,一旁明楷忙伸手阻止,“莫慌,此为放血之策。”
又流了片刻,林庸忙将人又扶正将布带顺着楚云璃全身扎好。服下回血汤后又施了两针,楚云璃这才气息平稳,面颊的红色稍有缓和。
明楷微微上前,拿了银针又探了探放出的血水。
“是朱砂损!”
他惊呼一声,没料到这血水中的朱砂损竟比茶壶中的还要浓烈。
林庸叹了口气,花白胡子一顿将血水流了几滴放于帕上,便向皇后禀报。
“回禀娘娘,是那朱砂损不错,这计量是用了十足十的力,若不是明大人施针让殿下气血回流,恐怕殿下之命便真就护不住了。”
明楷原本立在一侧正准备请罪,听见林庸此话微微一愣:我竟是没诊错吗?
皇后闻言点头,“既如此,那你们便先行禀报皇上,交代好事情原委吧。”
林庸闻言退下,明楷则愣愣的跟着他一齐出了门。
见林庸神情自若走在前方目不斜视,一双老眼尽显沧桑,眉目之间丝毫未减恐惧焦躁。
“等等,林大人!”明楷快步上前与林庸并肩,眼神闪出敬佩目光,一双腿脚倒腾飞快。
“林大人的医术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不知大人是如何知道我施了针,这才导致三殿下血脉回流的?”
林庸闻言心底一笑:那自然,毕竟这放血之毒是我下的,症状及应对之策只有一种,不用猜都知晓你必会施针。
他两眼垂眸老手抚上白胡,“明大人不必自谦,林某不过是猜测推断,见了症状胡说一二,所幸正对上了大人之策而已。”
对面明楷抓了抓头,双手相搓忙深吸口气:看样子此番自己真是走运,这才没误了大事导致祸端。
他沉底的心立刻缓缓上浮,面上含笑微微一拜,“大人高明。”
林庸俯首浅笑,“彼此,彼此。”
————
正厅,皇后威严坐在正中面色凝重。
白梅附耳说清原委,她便让人立刻提来,并传话给了楚帝。
侍卫先将一小太监拎过来左右打了数下便招认了,随后又将刚刚端茶的小宫女提来,把从房中搜出的一地金瓜子倾倒在地上,这才了事。
皇后凝眸轻叹,“说吧,若之前酷刑还未思过,那便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小宫女见到满地金瓜子立刻颤声爬起连连磕头,“娘娘!奴错了!奴错了!!都是玉美人手下的金翠数日前先找到奴偷了茶壶,那小太监将茶壶放回来也是奴开的门,除此外,奴就什么也不知了!!”
旁侧被打的断腿的小太监见她招供连忙开口,“娘娘!奴婢也只是听了金翠的话让改了名册,没有上报茶壶之事。至于下毒一事奴婢当真一概不知,若真参与了下毒,那奴婢就是有十个脑袋也砍不清啊!!”
二人接连招供,再加上满地的熏香金瓜子,玉美人彻底慌神连忙也屈膝跪下。
“娘娘!她们、他们都是胡说的!臣妾并不知情啊!!”
她看向已然奄奄一息的金翠,又连忙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混账东西!谁准你随意攀诬我的!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言,任谁看不出是玉美人壁虎断尾,打算将全部事推到金翠身上。
“够了。”皇后厌恶皱眉,看向玉美人,“即便此事与你无关,你管教不力险些害了全宫的人,本宫也要对你用刑严加拷打!”
话音落,众侍卫跨步而入很快便将玉美人双臂擒住准备托出门外。
“娘娘!娘娘!!娘娘饶命啊!!”
她被人拖拽鞋袜送乱,两脚胡乱翻腾声嘶力竭,之前一副得意嘴脸顿时变得丑恶。凌乱的发丝搅动她的脸颊拧成一片,似河中水鬼一般张牙舞爪,紧接着便被蛮力毫不留情往殿外拖去。
如此狼狈,全然看不出是为美人嫔妃,倒与疯子无异。
执掌皇宫大权的一位是皇帝,另一位便是后宫之主皇后。
“慕容氏,你怎敢随意处置我!我可是陛下的人!我是陛下的人!!”
玉美人见皇后丝毫没有宽恕之意,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断开。她拼命扯着嗓子喊叫震得雅雀齐刷乱飞,皇后胸中郁结狠狠咳声,白梅连忙扶着皇后坐下递来茶水。
她被拖到门槛处忽然双脚紧勾,一个用力死死咬上一侧侍卫的手臂,而后身子一扭泥鳅一般顺滑溜出。
金步摇脱落,砸在地面摔得粉碎。
美人变成怨妇疯了一般向前扑去,身旁众人惊慌后退,皇后端坐正中纹丝不动,狠厉的看向玉美人丝毫不慌。
“你……你凭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她扯着长裙便将红指伸向皇后,白梅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拦在面前。她拔下金簪欲向前刺去,而白梅则立刻挥手将金簪抽落,后照着玉美人的一张小脸猛地扇去,发出一声爆裂而清脆的声响。
“放肆!还不快把这贱|人拉出去!!莫脏了娘娘的眼!”
侍卫们脱了手连忙又要上前拉扯,场面乱做一团毫无章法,玉美人的哭声与惨叫交织在一处,似午夜鬼号令人心神不宁。
然忽然一道狂风卷过,立在正前的两侍卫手臂一顿,紧接着便被一道银光齐齐斩落,“噗通”两声坠到了地上。
“陛下!!陛下——”
见到白光玉美人转瞬笑着回首,满面泪花浇灌胭脂,唯有一双眉眼楚楚可怜。
“陛下,不是臣妾,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
楚帝跨步而入轻轻将她搀起,他抬眸看向正中的皇后,眼神一晃似是震惊。
“皇后,你怎可如此?”
他声音不大却满殿皆闻,皇后抬眸对上他一双冷冽的眸色。
“陛下,她要毒杀全宫妃嫔,臣妾应当饶恕她吗?”
皇后坚定看向楚帝,她不明白,时至今日他为何还要如此护着她。
楚帝闻言,看向怀中瑟瑟发抖的玉美人,又看了一眼跪地叩首的众人。
“她……不敢。”他沉声开口神色一顿,“那金翠已然身死,何以证明是玉美人所为?”
皇后双目一怔,似是从未见过楚帝一般呼吸微滞。
“陛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他竟为了维护这个女子,强行闭目不视?
面前的男子与她朝夕相处数年,她自知对他了如指掌,即便帝王之策诡变难寻,但他对她最起码会抱有一丝真心。
然而她错了,印象中的楚帝何曾如此对过这样一个女子,即便是云妃也未曾有过。
许久,楚帝沉眸看向皇后,用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开了口。
“皇后,今日之事颇有诡异,玉美人是无辜的,你就此罢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