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病房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程婉第五次捻平秦昭手背的医用胶布时,点滴管的阴影正爬过他锁骨处的蛇形刺青,仿佛那条青黑色小蛇在随着葡萄糖液游动。
"37.2℃。"她对着电子体温枪轻笑,笑声惊醒了窗棂上打盹的白鸽。这是秦昭昏迷后她第一次露出笑容,唇角梨涡里盛着的月光,与十七岁那个在便利店玻璃画蛇的少女重叠。
床单突然传来蚕食桑叶般的窸窣声。秦昭的睫毛在呼吸面罩下颤动,像垂死的凤尾蝶挣扎着要睁开翅膀。程婉伸手要按呼叫铃的瞬间,滚烫的掌心突然覆上她手腕。
"...协议..."沙哑的气音混着血腥味,"第37页补充条款..."秦昭的指尖在她脉搏处打摩斯密码,烫得惊人。程婉突然想起上周在苏黎世酒店,他也是这样在昏迷中攥着她修订合同,直到护士掰开他痉挛的手指。
值班护士推着药车进来时,秦昭突然扯掉呼吸面罩。监护仪的警报声里,他染血的绷带扫过床头柜,鎏金怀表应声坠地,表盖内侧的照片在月光下泛潮——十九岁的程婉正在图书馆打盹,玻璃窗上隐约映出偷拍者的左手——手上戴着蛇形尾戒。
"出去。"这是秦昭苏醒后的第一句完整的话,却是对着正要换药的护士。他因高烧泛红的眼尾扫过陈观砚留下的玫瑰,花瓣上还凝着苏黎世深夜的露水。
程婉蹲身去捡怀表的姿势,像极了当年在实验室捡他摔碎的试管。"秦总需要静养..."话音未落,滚烫的掌心已经贴上她后颈。秦昭的拇指正摩挲着她耳后的小痣,那是昨夜他昏迷时,她趴在床边压出的红痕。
"你感觉怎么样。"程婉用棉签沾湿他开裂的唇瓣,柑橘香随着水珠滚进他唇齿,话被突然的咳嗽打断,秦昭的喉结在纱布下滚动,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程婉,想要把她永远记在脑子里,然后闭上了眼。
晨光穿透雾霾蓝窗帘时,程婉发现秦昭的左手始终握着自己的手。轻轻掰开,秦昭马上睁开眼。
"程婉。"他气息仍带着高热余韵,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秦昭叫她的名字,他抬起程婉的手轻轻贴着自己的脸,然后吻了上去。
走廊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陈观砚站在满地燕窝粥的狼藉中,订婚戒指从颤抖的指间滑落,滚过林远脚边。苏媛的冷笑撞碎在消防玻璃上:"好一场起死回生的苦肉计。"
秦昭仿佛没听见门外的喧嚣。他正用手在程婉掌心画圈,墨迹沿着生命线蜿蜒,最终在腕骨处收拢成蛇形图案。"当年..."他忽然咬住她指尖,犬齿在薄茧上留下月牙,"我就该这样留住你。"
程婉的眼泪砸在怀表玻璃上,"Meine Ewigkeit"的德文刻痕在泪水中漾开。她终于看清照片背景里那个偷拍者的左手——戴着与秦昭相同的蛇形尾戒,袖口露出半截烧伤疤痕。